草褪下綠裝，一眼望去數不盡的枯草，黑色蹄子將枯草踏扁，一蹄一印前進。
棗紅馬晃了晃脖頸，鬃毛亂飛，打了個鼻哼，碩大的眼睛注視著枯草盡頭列為兩半的山峰。
“這便是斷山。”
端木磊將懷中的草紙輿圖拿出，仔細辨認著眼前的地貌與圖中所描述是否一致，讀過古文后收起輿圖，“古學大臣所言不假。”
打了下馬屁股，棗紅馬不情愿的哼哼兩聲，邁出蹄子前行。
自大淵京城出發，一路北上，歷經一旬有余，才來至此地，探尋蒼耳山是否在此。
冷風寂寥，他又拿出一件棉服披上，想起臨行前大學士的承諾，渾身血液都在沸騰。
尋至蒼耳山所在者，不僅封侯還能得到進入太書院學習的機會。
他眼中閃爍著名為信仰的光。
“嘶。”
北風呼嘯中，棗紅馬趴在碎石地上，仍由端木磊如何驅趕，它都不愿前進一絲一毫。
“畜生還犯懶！”
端木磊斥了一聲，眼看便要登頂，背上一些物資，頂著如刀般的北風繼續前進。
山形兩半，自上觀之，可見裂縫深處寸草不生，有溝壑縱橫，仔細觀之，像極了一只眼睛。
“壯麗至極。”他解開包袱，拿出炭筆與畫紙，將此地輪廓畫下。
數日之后，端木磊才探查完此地，騎乘棗紅馬踏上返途。
隆冬時節，萬物凋零。
大淵京城依舊繁花似錦，冬日的到來不僅沒有蕭條，火鍋生意反而大受歡迎，更有各地來的富豪文士，在此聚會。
卻是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候開端。
帝女宮不見穿梭的人影，忙碌的日子已經過去，偏殿之內，白奾正享用美滋滋的火鍋。
人間美味，一季更比一季妙。
“好吃嗎？”
“舒暢~”
歲慶專注看著書籍，“桂兒可還記得，隆冬時間的傳統？”
傳統？
正夾著薄肉片送進嘴里的白奾微愣，隨口回答道，“公主想，咱們就按傳統來。”
為何突然問什么傳統，祂趕忙回憶吳桂兒的記憶。
“隆冬時節，是認識的季節，為了紀念，我會送你親手制作的飾品。”
假的吧，記憶里怎么沒有？
內心焦急，白奾面上依舊維系吃火鍋的姿態，努力尋找記憶，毫無結果，“我也會還以公主禮物。”
露餡了嗎？
為尋淵墟所在，所作所為的確不符合吳桂兒的性子。
當即使用靈念探物，視覺穿越墻壁，便迎來銳利劍光，身軀晃了一下，那縷念頭被斬滅了。
“火鍋好吃，可惜公主幾日來都不愿與我同吃。”白奾頗為可惜的說道。
要告別這人間美味了，莫名舍不得。
歲慶翻書的速度更快，“明知已發生的事情，仍舊忍不住去相信眼前的美好，過去多么的值得回憶，眼下即便知道答案，始終被過去的自己所困擾。”
砰。
邊吃邊吐熱氣，只覺食物入腹，胸部似要燒起來般，屋頂傳來巨響，白奾一手撐桌便避開凌空落下的劍光。
銅爐碎裂，一桌肉食蔬菜盡數化為齏粉。
“擾人吃飯，當誅。”白奾雙手索饒靈力，復合雷射符凌空凝聚。
人影不斷從殿外聚集，卻是值守的女冠，坐于榻上的歲慶合上書籍，緩步走來，“天羅地網，何苦掙扎。”
仔細看了眼歲慶的眸子，又看向一旁持劍而立的赤河劍仙，索饒的復合雷射符消散，白奾一手叉腰，“公主是何意？”
“桂兒只對修行感興趣，之外的事情一概漠視，她是天生的修仙之人。”
被看穿了呀。
白奾心想，靈力環繞其身，符文朝外擴散，見赤河劍仙并未動手，應當是在與過去二人美好的回憶抗爭，“答案就在眼前，何須去多想。”
“呼。”
歲慶呼出一口濁氣，想起桂兒歸來后的一幕幕，“你抱著目的來此，行為舉止雖在刻意模仿，始終掩蓋不了你如嬰孩般不了解人世的純粹。”
難道演技很差嗎？
外貌再相似，內在始終不同嗎，祂搖了搖頭，不再想這些，掌中靈力符文飛出，融入虛空，歲慶人還不錯，幫她一把吧，“人間多繁華，山中多寂寥，盛世華章之下也難掩人性的丑陋。”
“人性善惡，自有定論，何須一藏頭不露尾之輩評頭論足，你若說出來此目的，效力于我，或可免去一死，以桂兒的身份繼續活下去。”
歲慶閉著眼睛，腦海中浮現桂兒的音容笑貌，想到摯愛自此永去，嬌軀微微顫抖。
“人性情感，就是麻煩，雷音符陣。”白奾雙手合一，雷音符在面前凝聚，四方符文飄蕩，隨著靈力之音擴散，包圍的女冠們紛紛倒下。
雷音玄妙，震人心神。
劍光乍現，赤河劍瞬息至頸，白奾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劍刃劃開肌膚瞬間，靈光涌出，砰的一聲自爆。
靈光煥發，血肉橫飛，蛇形陰神裹著太祖遺靈竄上虛空，眼前景物化虛，一念之間，即可如電光火石般回歸本體，祂絲毫不懼。
鬼中仙立于帝女宮上，白幡觸地，念起咒語，黑影撲向虛空，索饒在蛇形陰神上。
“又是如之前的作態。”
赤河劍仙飄然落下，懷中抱劍，感受著氣息消失的方向，“妖的味道，天斷山里的那只？”
“老朽所料不差，此妖應當來自清河郡，得滄海王陵造化的妖。”鬼中仙看向披著白袍，頭戴白巾，冷若冰霜的歲慶，“公主大人能為大義而放下私人恩怨，老朽佩服。”
“妖終是外族，聯手符合你我的利益。”
歲慶眸子冷清，“勞煩轉告太師大人，該將那東西歸還了。”
“某對權力之爭不感興趣，若斬妖便一同前去。”赤河劍仙腳下生風，踏空而去。
鬼中仙看著眼神不善的歲慶，待赤河劍仙遠去后方才說道，“誅妖乃人仙本分，公主若放不下桂兒姑娘，何不以皇族之力，滅殺此妖為她報仇。”
見她久久不語，鬼中仙識趣的彎腰行禮，告辭離去。
歲慶緩緩伸出玉手，眼角淚水飄飛而去，風凝聚在掌中，勾勒成桂兒的模樣，“此恨，如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