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執意
所謂巫宮,即是巫覡居住之所。此處也以司巫為最大。
而在大司巫所在的宮殿之內,大司巫聽到下屬的稟告,內心驚疑不定。
國內各地出現了“神跡”?南方的雨云竟然化作龍形,駕渡到了北方荒漠,降下大雨?
大司巫連忙來到宮外,抬頭向北方看去。入眼所及之處,的確看到了連天陰霾。而此時,城外的大雨正在傾盆落下,但禺都并未下雨。那雨水似乎只往重災區降落。
這一場甘霖,毫無疑問給無數正在生死中掙扎的人,帶來了無盡的希望。然而,大司巫的內心卻甚是復雜。
難道龍神真的存在?
大司巫看向天空,那烏云的確呈龍形,身形之長,跨越南北,入眼茫茫不知幾千里之闊。
然而,所謂的龍形也是相對而論的。以這烏云的長度,又要護及旱災重地,再加上雷鳴電閃之間,威勢有余,但卻終究未有真正的形狀。
因此,可以說它是龍形,但如果仔細斟酌,似乎也未盡然。
“不,這世上哪有什么神明?”
大司巫思忖良久,猛地揮頭散去思緒。
所謂神靈,不過是看似美好的傳說罷了,這世上根本并不存在什么“龍神”!
這種想法,按理來說,并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代的人身上,尤其,這個人還是西北國的大司巫。
他統籌群巫祭祀,管理神侍神舞。按說,應當是對神靈最虔敬的人。
但是。
事實偏偏便是如此。
正因為他是最了解祭祀的。所以,他反而是越發不信任神靈存在的。
因為他看到的多了,做的也多了,早已失去了敬畏之心。
若是龍神當真存在,那么以自己所做的事情,早便足以有“報應”發生。不,不只是自己,在這西北國中,數千年歷史之中。不知有多少巨貪巨惡,與他們相比,自己也只不過是日月面前的螢燭之火。
但是,他們之中善終者無數!而如今天下,災民之中亦有善人不知幾何。難道信神,就不會受災了嗎?
所以大司巫不信神,他只信自己。神,只是大司巫用來獲取權力的一個借口,這一次的人祭便是如此。
人祭固然是平息動亂,防止叛亂的一道剜肉醫瘡之策。但同時,也是大司巫用來打壓西北國公族,收攏集權的一種手段。
公族之中,若想自家子弟祭祀奉給龍神以后,能在帝君身旁依舊享有權力、富貴。那自當對大司巫言聽計從,多加照拂。
畢竟,只有兩大司巫的進言,龍神能夠聽得到,看得到。而這其中,更以大司巫為主。少司巫雖也可向龍神進言,卻必須得給大司巫事先過目,以防言語中有不敬龍神之辭。
正因為如此,這些時日中,公族沒少給大司巫好處,金銀財寶與權力地位自不必說,甚至有人甘愿以其為現世神,乃至于有提議將其和帝君位列同祀者。
當然了。國內的公族,雖然大都相信龍神,但也并不是沒有明眼人。
不過就算看破,很多人也不敢說破。一則,誰人沒做過虧心之事?信其有不信其無。萬一龍神真的存在呢?
二則,就連夏后昌,都將愛女少姬充當祭品以作表率了。現在誰還敢出來挑破?如果沒有證據,只會大難臨頭。
所以這也是大司巫寧愿國家重創,也堅持要實行人祭的一個原因。
而如今,南方大雨轉降北方。災情得到緩解,這對他反而是有些不利的。畢竟“龍神”都已顯靈,災難也已經化解了,是不是帝君已不需要祭祀了?
大司巫左右踱步,皺眉思索。
不久后,有侍者稟報道:“稟司巫,牧正正在殿外等候!”
禺夏官制,曾以四輔,三正,六卿等為主。
四輔乃是過去輔佐夏王的四位大臣,后來在千年間漸漸被巫覡所取代。
沒了四輔,下面便是三正和六卿。三正是車正、牧正、庖正。分別掌管:兵、刑、戶、工、吏、禮。司巫的官職,其實要比三正低,曾歸庖正管理。但如今自然不比當初。
大司巫還沒有說話。又有侍者稟告,車正和庖正主事人也都接連到了。
緊接著,六卿與一些大小主事官員也接連到訪。
再繼續隨后,地方的伯、候,也都派使者紛紛來訪。
他知道這些人所來的目的是什么,便告訴侍者,讓他們在殿外等候,旋即足足數盞茶時分過后,才出去接見。
果然,一見到大司巫,諸多公族貴族都接連開口,請問人祭之事。
當初災難時,人祭乃是迫不得已的舉措。哪個貴族沒有子女?豈能真的愿意讓子女離開自己?如今災難有所緩釋,方才過來詢問。
大司巫默不作聲,聽眾人一一發問。所問的,也都是大同小異。如今龍神顯靈,災難有緩解的征兆,那人祭還要繼續嗎?
等眾人說完,大司巫才喝了口水,不緊不慢地說道:“諸位以為,帝君為何顯靈?”
“這……”
眾人戛然,相互對視。
大司巫道:“正是因為,籌備人祭之事,讓帝君看到了我等的誠心!籌備祭品之中,災難依然橫生不止。祭品雖大多無礙,但家中仍然受災,其間亦有人因災難而死。帝君不忍,方才降下甘霖,緩解災禍!”
大司巫頓了頓,道:“我方才之所以未第一時間出來接見諸位,便是上書予帝君,帝君仁慈,方降下福澤。而甘霖并非是帝君不喜人祭,相反,還是人祭舉行勢在必得之要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