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人來到一處無人的地方,向著旁邊枝椏上的烏鴉招了招手,嘴里發出「ござん」的擬聲詞,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烏鴉飛了下來,停在了他的手指上。
這是戶部伊吹教給他的緊急聯絡他們法音寺的辦法,因為最近他們確實有些忙——雖然這些事全都是信人給他們找來的。
“我找戶部伊吹。”信人對著烏鴉說著,將手輕輕向上方送去,烏鴉明白了他說的話,飛離了他的指尖。
不一會兒,信人就看見戶部伊吹從遠處一路順著樹枝和房頂跳了過來。
“哎呀哎呀,信人小哥,你又要給我們找麻煩了嗎?”戶部伊吹裝出氣喘吁吁的樣子,雖然她說話的時候暢通無阻,以至于讓信人懷疑這個妖怪究竟有沒有氣管之類的器官。
“我在京都大學醫學院附屬醫院見到了竹森隆之介。”信人非常簡短地概述了自己見到的景象,并告訴了戶部伊吹自己在醫院的其他見聞。
“哈——”戶部伊吹肉眼可見地變得疲勞,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對信人說道:“信人小哥,你可真是會惹麻煩。”
就在戶部伊吹想著該怎么處理信人提起的這件事的時候,信人聽到了從戶部伊吹身上傳出的通訊聲。
是那種非常樸素的通訊電波的聲音。
“滴滴滴——滴滴滴——”
信人看到戶部伊吹從袖子中拿出了一個跟她手臂差不多大的移動電話,接聽了起來。沒多久,她掛斷了電話,將通訊工具收回了袖子之中。
“跟我來吧,我的老板想要見你。”
難得的,信人看到了戶部伊吹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羞澀的表情,是因為自己看到了她使用這么老式的移動電話嗎?
妖怪還真是奇怪,不就是有點復古嘛……這么想著,信人跟在了戶部伊吹身后。
……
「法音寺」當然不是寺,只是指代法音天狗所在的地方。
先前有提過,南區是許多高新園區的所在地,而法音天狗會調用攝像頭的影像幫助查案,非常善于使用信息技術,信息技術是一門高科技,所以「法音寺寺」便設立在南區吉祥院附近。
信人看著面前這棟起碼有二十多層的寫字大樓,心想這該不會全都是法音天狗的財產吧?
“當然不是,你想多了。”戶部伊吹打消了信人心中的幻想:“這里租金很貴的,電費和網費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如果不是因為歷來的總服務器架設在這里,老板肯定只會想在家里工作的。”
“順帶一提,就算是這樣,我們「法音」天狗的總部也是最豪華的!”帶著信人上了17層,來到了靠角落的署名為「法音(Magic Sound)信息技術株式會社」的單間前,打開了門。
雖然心中有很多對于公司名稱的槽想吐,但是信人還是忍住了,因為門內的場景著實讓信人吃了一驚。
這是一個大約四十平米的寬敞空間,原本的窗戶已經用厚重的布簾將陽光封住,房間內布置了大大小小的屏幕,他們像是棋盤一般布置在房間各處。
“大家平時就是在這里工作的,平時也沒什么事,一般有情況的話會有警報,所以也不用我們一直盯著看。”戶部伊吹解釋道:“只不過最近大家都被派出去幫忙了,只有我們老板還留守在這里。”
“別用留守這個詞。我不是什么孤寡老人。”房間內突然響起了一個清脆的聲音。
信人注意到,身影似乎是是從角落中的擴音器中傳出來的,同時信人也注意到,房間內也設置了不止一個監控攝像頭。
“看起來不笨,難怪總會遇到一些倒霉事,估計是你自找的。戶部伊吹,帶他進來吧。”
“是,四季大人。”
“這不是命令,你也不用這么稱呼……好煩,你是故意氣我的吧?”清脆的聲音帶有一點慍怒。
“畢竟最近我感覺自己老了好多,你就讓我泄泄憤嘛。”戶部伊吹完全沒有在和上司對話的感覺,而是像是在和朋友一樣打趣地說道,同時,她帶著信人向著標有“服務器室”的方向走去。
門被打開,迎面而來的冷氣讓信人打了一個寒顫。戶部伊吹在信人進門后就悄悄把門關上了。
房間內有著空調吹風的細微噪音,有著像是電波訊號一樣的“滴嘟”聲,還有著許多信人不認識的機器的風箱轉動的聲音。
入眼是三面巨大的LED顯示屏幕,幾乎照亮了整個房間,其中兩面顯示器上是信人看不懂的界面,一面則是之前辦公區域的監控畫面,一共有16個監控區域。
巨大屏幕之前還擺放著一些小的顯示器和一些操作工具,大多都是些不同種類的手柄。信人注意到巨大屏幕的后方似乎還有空間,似乎是擺著好幾個展示柜,不過由于背光的關系,信人看不清那里究竟擺放了些什么。
雖然這些都不及房間正中央那張3mx3m的大床要來的離譜。
“這些機器熱能還挺高的,不開這么低的溫度是沒法壓制住它們的,習慣了就好了。”
信人面前的床上,面對著他,把自己縮在被子里的女孩這么解釋道。
看不出來她是長發還是短發,也不知道究竟穿沒穿衣服,女孩就這么把自己包裹成了繭狀,絲毫沒有說服力。
“你這副樣子怎么也不像是習慣了的樣子吧?”像是已經憋了太久,信人終于忍不住開頭吐槽了。
“果然就和戶部伊吹說的一樣,是個挺會吐槽的人呢~”被窩里的人露出了笑容,突然從床上站起了身,雖然仍然還是把厚重的被子當做披風披在了身上,但是至少現在信人知道女孩至少還是穿著睡衣的——雖然似乎仍然是那種冬季才會穿的厚睡衣。
“喲,深山信人,我想見你已經很久了。我是四季繪由,你可以叫我繪由,或者隨便起個什么代號也行,只要不叫我四季或者是法音天狗之類的我都能夠接受。”
完全是與其他天狗嚴肅的打招呼不同的方式,自稱四季繪由的女孩已經不止是討厭自己姓氏的程度,連那些連帶著的繁文縟節都很厭煩的樣子。
和信人打完招呼,四季繪由就轉過了身,坐在了屏幕前開始操作起面前的數個鍵盤,信人便看到巨大LED屏幕原有的界面被一一系列監控畫面取代,信人辨認出來這里就是他剛才呆過的京大醫學院附屬醫院。
醫院使用的攝像頭是只能由他們自己調用的重要憑證,除非是重大事件才能夠被警方調用,但是看眼前少女復雜的操作,信人覺得這倒不像是“調用”。
信人小心翼翼的從床邊繞到顯示器前,看著四季繪由一邊看著盯著大屏幕一邊將部分她感興趣的畫面轉移到面前的數個小屏幕之中循環播放著,信人看到了這些畫面中的共通點便是都有他曾經見過的戴兜帽的身影——甚至其中一個畫面正好是那個帶兜帽的身影和自己在電梯前擦肩而過的畫面。
四季繪由一一看著這些畫面,最后停留在最后一個畫面上。
帶兜帽的身影走到上了鎖的門前,回頭看向了攝像頭所在的方向,伸出手向著攝像頭做著開槍的手勢,在一陣花屏之后,帶兜帽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門前,隨后便是信人趕到的畫面。
“挑釁我嗎?真是個自大的小鬼……”四季繪由皺著眉頭,似乎對線索就此中斷感到非常信人看著繪由還略顯稚嫩的面龐,看著還有些像未成年的樣子,不清楚她有什么資格把別人叫做小鬼,雖然她的黑客手段確實讓信人感到心驚。
信人看著四季繪由不再將地點局限在醫院之中,而是將范圍不斷擴大,從十字路口或者是街角轉口或者是各個便利店和咖啡廳架設的攝像頭錄制下來的畫面中尋找著帶兜帽的身影。但是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竹森隆之介就像是專門來醫院見信人一面一樣,只在信人的面前出現過。
“線索中斷了么……不對!”四季繪由沉思著,她看著大屏幕上還在循環播放的各種錄像,突然像是發現了什么,她雙手迅速操作著,重新調出了兩個片段。
畫面的中的背景信人非常熟悉,那是急診部的走廊,許多出現中暑癥狀而昏迷的人在這里的臨時病床上接受治療。
其中一個是畫面是一個正躺在病床上的病人突然暴起的畫面,引發了周圍人不小的驚慌,但隨后便被幾個醫護連同家屬一同制服。
而另一個畫面則較為普通,只是竹森隆之介雙手插著口袋路過那個病人的畫面,左上角的時間顯示是在病人躁狂之前。
“你看這里。”信人并不清楚四季繪由注意到了什么,聽到她的指示,信人看向了屏幕,為了讓信人看得更加直觀,繪由還將畫面的局部進行了放大。
繪由想讓信人看的似乎是竹森隆之介的表情,他在經過那個病人的時候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笑意,隨后又很快收斂。
這下信人理解了四季繪由的意思,竹森隆之介會出現在這個醫院并不是因為自己,而是本就沖著這個人來的。
但是這個人又是誰?他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嗎?竹森隆之介為什么要專門為了這個人來一趟?這也算是縱火犯的惡趣味嗎?
許多疑問從信人心中涌起……
四季繪由此時已經在屏幕中調出來了這個人的資料。信人推測,這大概也是繪由從京都市政廳不告而取的資料。
四季繪由瀏覽地很快,信人只看清了那人大概的名字和居住地的相關信息頁面就已經被切掉,發覺自己的動態視力已經漸漸無法跟上繪由的閱讀速度,信人干脆放棄了觀看。
繪由正在入神的瀏覽各種信息,并且開始根據一些公共場所的售票記錄判斷此人的行程,并調出了還不夠詳盡的監控開始逐一閱覽,她的一只手開始在數位板上進行比劃,隨著她的動作,屏幕上出現了京都的市區地圖,這個人的行程也在其上逐一表現出來。
接著信人又看到了其他不同顏色的線路,林林總總共有二十多條,逐漸信人也發現了不對勁:雖然他們的行跡不一,但卻在地圖上呈現出了某種共通點。
“這是這兩天以來出現過躁狂癥狀的人最近一個月的行動路線,”四季繪由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聲音也變得不是那么清脆,信人聽出了她話語中的虛弱,似乎已經有點疲勞的樣子。
當然不用繪由繼續說明信人也知道這些線路的核心問題出現在哪,他們都曾不約而同地路過南區,但他們的行動線路卻在南區形成了詭異的空洞,就像是原本規整的蛛網出現了殘缺一樣,非常不自然。
“這些是……”
“上鳥羽賀生啤酒廠,吉祥院啟明零件制造廠,唐橋高田建筑工地,東九條大正浴場……”
這些名字有的信人并不熟悉,但是大部分信人湊巧在電視中聽到過。
“雖然電腦無法代替人腦同時處理許多復雜的邏輯推理工作,但是在對于事實地忠實呈現上它卻沒有任何差錯。”
信人看到繪由的嘴角露出微笑,似乎非常滿意這些結果。
“這些地方有什么特殊嗎?我記得最近的新聞似乎有提到過。”信人提問道。
“不知道,但是只要稍微調查一下就知道了。”四季繪由說著,從床上擺放著的眾多手機中拿出一個巨大的移動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南區,調查最近新聞中頻繁出現的那些工廠,有線索之后立刻向我報告,必要時可以使用法術,后果我來承擔。”
她的聲音干脆,果決,冰冷,沒有一絲猶豫。信人回想起了那個不顧揭開自己內心的傷疤也要詢問自己真相的戶部伊吹,將那件事與面前這個少女聯系了起來。
“妖怪的法術對于普通人來說是最直截了當的工具,相比讓這件已經擴散到整個京都的事件繼續發酵,不如用最直截了當的手段斬草除根。這是我能夠得出的最優選項。”
四季繪由這么說著,轉向了信人,似乎還想說著什么,突然她就閉上了眼睛一頭栽倒在床上,柔軟的床墊將她周圍的擺放著的各種通訊工具彈開,為她清理出了一塊安逸的區域。
“喂~喂?”信人輕輕拍了拍裹在繪由身上的被子,但是繪由卻沒有反應,信人又輕輕碰觸著少女的額頭,卻被刻骨的冰寒嚇得縮回了手。
如果不是少女的身體在隨著呼吸微微起伏,證明著她仍然活著,信人都要以為躺在他面前的是一具冰凍了很久的尸體。
信人不敢亂動這里的設備,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眼前的情況,然而就在他想要就此離開的時候,門被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