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停一路跟著,蘇易沒有讓胡姬同行,謝讓帶著他就上了馬車,隨行車隊可能還是他剛帶來的,一直在宮外等著,二人上了馬車,就看見馬車往城外趕著。
“我在定西找到一個絕色之人,那唱腔聲調絕無僅有了。”
謝讓一路上說著,蘇易卻記得定西比淮南還遠些,一邊趕緊問著“此去不是定西吧?”
謝讓笑起來。
“人在城外,我給帶過來了,此去定西我也不敢帶你去啊!”
外面已經是一片漆黑,蘇易從前那副一點都不能等的性子倒被謝讓給繼承了,堂停自跟了出來就一直跟車夫坐在前面。
蘇易從前帶著謝讓半夜翻墻去隔壁家看曇花的時候,也是這般模樣,兩人站在高墻之上,若不是那家那幾天叫嚷著找到什么稀世名花,夜間才能開放,惹得他們二人幾乎夜夜爬墻守著。
后來那花一直不開,隔壁家等了一月不見開,就把花堆在角落里,剛好那天隔壁吳小姐睡不著跟著丫頭出來守著花,那天還真開了,謝讓震驚于那花實在美麗,哇出了聲。
吳小姐和丫頭聽見有聲音,還來不及欣賞花,抬頭就看見他們二人站在夜色中的墻上,嚇得尖叫連連,花容失色,蘇易一時忘了二人是在墻上,一下轉身捂住了謝讓的嘴,卻不料二人一同從墻上摔了下去。
蘇易砸在謝讓身上,謝讓傷了好幾處地方。
那時候正碰上謝招去臨安謝師,回來謝讓鼻青臉腫的,雖然強撐著沒事的樣子,還是被謝招罵了一頓,只可憐謝讓受傷了還得挨罵,如今想想還是覺得從前有趣些。
謝讓問著“我聽行宮中傳言你身體不好?如今看來雖比從前差了許久,但也沒有要死不活的樣子啊?”
確實這些天由佛大師的照料,比先前好了太多了,但是想想那么多珍奇的藥物喝下去,就算是瀕死也能喂出點精神的。
一邊謝讓又問著“玲蘭呢?方才跟著你的是誰?”
蘇易聽到這個名字垂了眸,剛才還不錯的心情頓時感覺有些難受,這是來中洲第一個提起玲蘭的人,謝讓那時候也該挺喜歡玲蘭的,比較那樣嬌媚的女子,有誰不會動心呢?
得知玲蘭的死訊,謝讓揚起的眸垂了下來,蘇易能清晰的看清謝讓眸中的悲傷,甚至還有哀怨,然后好像開玩笑似的說著“一個弱女子你都護不住啊?”
謝讓暗淡的眼眸仿佛藏著些恨意,他向來就不是個能藏心事的人,一時間馬車里的氣氛有些沉重,謝讓沒在說多余的任何一句話。
蘇易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對不起?玲蘭是謝招的人該聽這話的人是謝招,說自己沒用?現在誰看不出來他沒用。
馬車在一個酒樓前停下,謝讓沒了剛剛的他鄉遇故知的親切,一路上沉著臉色,甚至下車都沒看他一眼,堂停扶著他下了車,看著眼前的高樓,大約有五六層了,算是獨有的建筑了。
謝讓走在前面大步流星的走進了酒樓。
門口大大的兩個字“秦樓”
這里晚上人還挺多的,進入里面臺上正高聲說著書,說書的先生手比劃著,有聲有色的說著,讓人一下就好像進入書本了一樣,門口的小廝看著他和謝讓下了一輛馬車,一路把他引到靠正街的窗邊坐下,謝讓正倒著酒。
這里被兩塊木板隔開,掛著竹簾。
蘇易定神聽著書,很久沒有這樣坐著聽書過了,那還是戰爭之前,約莫十五六歲的樣子。
謝讓一杯杯酒喝著就好像要借酒消愁,玲蘭的死雖然值得他惋惜,如今這樣看來對玲蘭也并非只是朋友之意,如果玲蘭活著那就是謝招的人,謝讓難道還有奪愛之心?
“她死在了哪里?”
謝讓有了幾分醉意,蘇易看著桌上的幾個空酒壺,垂眸說著“被特藍人圍攻,掉入了長翊淵。”
謝讓呼著氣,好像心痛至極,皺著眉頭,好像因為全身用力額角凸出了青筋,一只手揉搓著臉,連手都有點抖,啞聲喊著“阿斯耶蘇易,你為什么會護不住她?為什么?”
若不是謝讓極力壓抑著心中的情緒,可能下一秒就能掀翻桌子,揚手揍他一頓,他能清晰地看到謝讓因為隱忍而顫抖的身子,想來謝讓是知道玲蘭死訊的,只是要他親口說出來,謝讓才會相信。
謝招過了好久才平靜下來,因為揉搓而散亂的發髻,一時竟有幾分頹廢之感。
“如果她當年不是執意跟著你,就不會死了。”
謝讓懊悔的低下頭,一滴淚滑落,眼神中盡是絕望和不甘。
“阿斯耶蘇易,我這輩子就是注定輸給你的,身份上是,玲蘭之事上也是!”
謝讓訥訥的說著,蘇易十分不解的問著“什么叫玲蘭執意跟著我?”
謝讓想起了當年初遇玲蘭時的一見傾心,那時玲蘭正和蘇易在帳篷里鬧騰,那時候謝招為了留住蘇易,就撮合了這兩人,他曾在謝招面前提過娶玲蘭之心,謝招也不是沒給他機會,只要玲蘭愿意,謝招就會成全他。
可是玲蘭不愿意!她甘愿跟著蘇易南征北戰,風餐露宿。
那時候阿斯圖來了個很了蘇易很久的人,叫布歇荷,謝招怕蘇易就這樣跟著她回了草原,所以才讓玲蘭一直跟著蘇易,希望蘇易能在中洲成家立室。
“玲蘭可是皇兄替你挑選的妻子!”
謝讓把酒杯重重摔在桌上。
蘇易的心顫了顫,他是不相信這話的,玲蘭是謝招交給他的沒錯,可他一直認為玲蘭是謝招的人了,如果玲蘭是謝招為他選的,不!這不可能!
“你喝醉了,說什么胡話呢?”
蘇易拿起桌上的茶杯,掩飾著自己心中的不安。
謝讓卻突然笑起來“蘇易很難理解嗎?你來中洲我是第一個和你說起玲蘭之事的人吧,那么多人為什么不說呢?如果她真是謝招捧在手心里的人,謝招會放過你嗎?”
謝讓激動起來甚至忘了稱呼謝招為皇兄,他這話就像是想說“我不想放過你!”
“想知道為什么嗎?”
謝讓笑起來卻是那樣的哭笑不得,像是要掀開一個天大的秘密。
蘇易心中已經開始打鼓了,直覺告訴他這事在向他無法估計的方向發展,他甚至很想大喊一聲“閉嘴”,可是謝讓就好像是沖著讓他不舒服來的一樣,嘴快的讓他搶不下話。
“因為謝招心里的人向來就是你!”
蘇易聽到這句話,感覺一瞬間的麻木,有些失魂的樣子,看著這樣激動的謝讓,他知道謝讓說的不是很平常的事,一時啞住,很不合時宜的想起了戈達爾那句話“我就不信,你又不是個姑娘值得謝招這樣惦記。”
“謝讓,謝招待你我之心都是一樣的!”
蘇易不會輕易被謝讓給帶偏,在他心里還是分得清醉酒之人的胡言亂語的,謝招有三十多個妃嬪,他也有胡姬這個愛妾,怎可把如此之事混為一談。
“一樣嗎?蘇易!”
謝讓否認著,然后就開始一大串的回憶著“從前康王府誰人不知謝小王爺和蘇小王爺,而我只是謝小公子,從小你犯錯我挨罰,謝招連動你根手指都舍不得,哪怕你把康王府拆了也只要你樂意,刺殺當今圣上多大的罪過,到你這里風輕云淡,把太子送進北安也不愿讓你走,蘇易,謝招待你之心真的清白嗎?”
聽到這些話,蘇易是后怕的,因為全是真的,可他是謝招從小帶大的,是如兄如父般的存在,他倒不認為兩個男人之間能有什么情愛之說。
“從前我也不信,你知道先贏王或英嗎?”
謝讓看著蘇易平淡的眼神,知道蘇易覺得他在發酒瘋,極力證明著“七王爭雄之時,就他落了個好下場,他是個斷袖,是定西有名的旦角許卿的弦夫。”
謝讓一句句的話都砸在蘇易的心里,他有些明白再次來中洲和謝招待在一起有什么不對勁了,他不愿意相信這樣荒唐的解釋,但謝招對他的心確實日月可鑒。
反過來又想了想,他對謝招雖然沒有那樣的真誠,但也算得上少有的善意,但他可以清楚知道自己對謝招除了如親人般的感情,再無其他,他相信謝招也是,盡管心里已經亂作一團。
“你怕是看多了戲文,說的這樣慷慨激昂的。”
蘇易拿起茶杯輕抿了口茶,看著因為過分激動而滿頭冒汗,通紅著臉的謝讓,不免笑出了聲。
“謝讓你越來越鬧騰了,比起我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放下茶杯,眼眸都是不耐煩,大半夜不是來找他找樂子的,反而是來觸他霉頭的。
“你信不信,不過半個時辰謝招就來了。”
謝讓堅定的說著,看著窗外的夜色漸濃。
從傳來玲蘭的死訊,他就沒輕松過,那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又憑什么安然度日?阿斯耶蘇易是這天底下最剛正之人,如果知道自己一直如父敬重的人,對他有愛慕之心,會是怎么樣難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