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有了佛大師的照看,蘇易覺得自己還真有幾分從前的樣子,至少看起來不是那樣病懨懨的樣子。
照常在窗邊坐著,卻看見下面有人在打撈著什么,不解的問著屋中打掃的人。
“下面的人在干什么?”
他原是從來不和這些人說話的,但是來的時間稍久些,便也既來之則安之了。
沒有人回話,蘇易轉身看著離他最近的那個婢女,婢女正在整理著瓶中花,看蘇易一直看著她,整個人都害怕起來,當日蘇易傷了謝招那一幕至今記憶猶新,這正極殿當差的人自然人人自危了。
“湖中死了好些魚,該是在清理吧。”
婢女磕磕巴巴的說著,生怕不如蘇易的意,命喪當場。
直到蘇易也沒繼續問了,趕緊溜了出去。
死了魚?
蘇易想了想,會不會自己前些日子倒下那些藥惹得,延升到那些藥會不會有毒,這樣一想自己都不自覺的笑了起來,都說帝王是多疑的,這一點都沒錯。
自從陳秀說了外男要避見后妃,蘇易就沒有出過門,整日里不是在院中研究那些玲蘭花,就是和佛大師一起研究藥理,看著佛大師一天天拿著一桿小稱在稱藥,覺得甚是有趣。
于公公來傳謝招的旨意,明日在南無宮舉辦宮宴為太子送行,還請他一同出席,以示兩邦之好。
蘇易正拿著佛大師的小稱玩著,頓了頓,太子?謝招的兒子?那天的赟生是大夷的太子?
蘇易問著:“太子幾歲了?”
于公公宣完旨本想告退,不料他有此一問,又停了停俯首道“太子殿下今年六歲了。”
蘇易拿稱的手一顫,無力的閉上了眼睛。
一時心中有不忍,謝招當年把他帶回康王府也是這樣的年紀,堂堂大夷的太子,金尊玉貴的,被送到北安那等風霜泠冽的地方做人質,多么的荒唐。
于公公顯然還想說些什么,最后還是定了定神,告退了。
蘇易一時再回想,自己可真不是個知恩圖報之人,但是為了北安他不得不如此,今天不是大夷的太子送去北安,明日他也不確定謝招的兵馬是否會踏平草原。
正殿的耳房里放了好些書籍,這是是他從前最不喜歡的,如今無趣之時反而進去翻翻,依稀能記得他的四書還是謝招逼著他讀完的,請的師長每每都被他作弄,最后不得不在謝招面前請辭。
所以后來都是謝招教的,謝招也不過比他大四歲,卻聽身邊人說他在六歲就能熟讀四書五經,論語等書籍,一邊還能兼顧跟著林老練武,讀兵法,能到今天也并非是運氣使然。
門外傳來敲門聲,一個婢女走進來說著“北安王,玉貴人求見?”
蘇易正在看著一本史冊,抬頭不解的問著“玉貴人?”
他還真分不清這是人名還是什么。
“玉貴人是太子生母”
婢女解釋著,蘇易聽到這個回答就大致明白了來人的來意,只是在花園中碰上后妃都需要回避,如今這樣公然上門求見,蘇易也不知道是否合大夷的禮法了,一時不知道怎么辦。
正想著回避之詞,就聽見外面一女子的聲音傳來。
“還請北安王出來一見,玉奴求北安王了。”
聽到這個名字,蘇易特別耳熟,這是從前玲蘭身側服侍的人?太子的生母?今年太子六歲,蘇易記得七年前玲蘭帶著玉奴一路逃難至淮南,后遇上他們的。
后來玲蘭被謝招囑托給他,玉奴就一直跟著謝招了,但是謝招不是喜歡玲蘭嗎?怎么會跟玉奴有了孩子?還是初遇玲蘭不久就和玉奴有了孩子,一時間蘇易覺得是否是自己病糊涂了,但是太子的年歲始終讓他沒法解釋。
外面的玉奴又說著“北安王一日不見玉奴,玉奴就在正極殿長跪不起。”
來不及細想,蘇易走了出去,果真是玉奴,她正帶著兩個侍女跪在殿門口,腫起的雙眼好像已經哭了很久了,如今她的打扮倒是比從前華貴了不知多少,只是慌亂間整個人都暗淡了。
身邊的侍女把她扶起來,她一路跌跌撞撞的走進來,最后干脆直接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著“北安王,還請上書陛下撤回太子入北安為質的圣旨,他今年不過六歲啊,離了金平可怎么辦?”
玉奴無力的匍匐在地,整個身子都發著顫,說話的聲音都有啞。
蘇易握著拳頭一時不知道說些什么,一個母親為了孩子赴湯蹈火的心就擺在他的眼前,可他不是立于高堂的神明,只是個心有一方的君主,除了北安的安危別的事他是管不了了。
“你們大夷皇帝的圣旨有那么容易收回嗎?”
確實!如蘇易所言圣旨之所以是圣旨,是沒有回轉的余地的,玉奴自己心里應該也清楚,那她特意來這里一趟,肯定不止是為了說這些無用的話。
“你不妨說些有用的話吧!”
蘇易淡淡的說著,看在玲蘭的面子上他也會幫玉奴幾分。
玉奴抽泣著,能看出她心有不甘的樣子,最后還是垂眸說著“還請北安王護太子在草原平安。”
蘇易走到一側看著漸漸凋零的玲蘭花,快過了花季了。
“此事不用你拜托我,太子此行為的是兩邦之交,北安自會護他周全。”
蘇易盡力不和玉奴有接觸,既然知道這是大夷的禁忌,他也不是那種不識抬舉的人,玉奴所求就算她不提,蘇易也會做,畢竟那是謝招的兒子。
玉奴跪在地上遲遲沒有離開的意思,蘇易不得不下了逐客令。
“大夷規矩多,你還是先回去吧。”
蘇易轉身回了正殿,剩下玉奴主仆三人還是還跪在那里,一個下午蘇易派人勸了好幾次都不見玉奴起身離開,直至傳了晚膳。
胡姬走進來才說著“玉貴人走了。”
蘇易走到窗邊,看著兩個侍女扶著玉奴慢慢走下了淵陽湖,身后門被打開了,他側首余光看見是謝招走了進來,原來是謝招來了,所以玉奴才會離開。
“還沒用膳?”
謝招問著,走到桌邊坐下,才拿起筷子就聽蘇易說著“那是我用過的碗筷。”
一天好幾大碗的藥喝下去,他也沒什么心思吃飯了,不過是對付著不要餓死就好了,謝招卻沒有聽他說話,就著那副碗筷吃著飯。
從前行軍打仗別說碗筷了,就是蘇易剩下的饅頭,謝招都吃過,所以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蘇易問著:“謝招你是恨我的吧?”
謝招好像沒有想理他的意思,繼續吃著飯。
謝招越不說話,蘇易心里就越沒底,明明把事做絕的人是他,可他還是會心慌。
后來蘇易也覺得沒意思,打算去床上歇著去了,卻聽見身后碗筷撞擊的聲音,謝招嘴角一抹血跡,臉上青筋暴起,一動手掀翻了桌子,飯菜撒了一地。
于公公走進來的時候,有些語無倫次的喊著“叫太醫。”
蘇易站在原地遲遲沒有動,看著來人把謝招扶到了他的床上,謝招的臉不過一會兒就蒼白起來,還好佛大師一直就住在西廂房,頓時房里多了好多的人,蘇易被擠到一邊的榻上坐著。
謝招中毒了!
一時間蘇易也見到了謝招所帶來的那幾個嬪妃,湯思是駐守行宮的上將,進來的時候和堂停起了沖突,兩方勢同水火。
蘇易這才真正見識了那位銀妃娘娘的能力,立刻說著“北安王,此事非同小可,還請為了兩邦之好,暫時委屈了。”
一邊吩咐了禁衛軍。
“來人,把北安王帶至偏殿安置,待陛下醒后發落。”
堂停帶人走了進來。
“我看誰敢!”
一時間場面混亂起來,蘇易坐著榻上遲遲沒有說話,他在想這毒是誰下的,一時也找不到頭緒,只覺得腦子里亂糟糟的,方才的飯食他吃過了,只是沒有胃口吃的少,可是謝招就是吃了飯食才中毒的。
佛大師用銀針驗過,是那份啡魚燒里下了毒,蘇易自從病后就聞不得魚腥味,哪怕只有一點點,但是從前他是最愛吃魚的。
這事沖著誰來的不言而喻。
雖然銀妃叫嚷著,但是真要把他下獄或者囚禁起來,在場沒有人敢,這是中洲的地界,吃的是中洲送來的飯食,是蘇易的晚飯,然后謝招中毒了,這事明眼人都能看明白。
后來蘇易還是自己去了偏殿,畢竟謝招中毒了,又是一屋子的嬪妃,他總不能一直待在那里,謝招當即倒下的時候,佛大師就進殿了,及時解毒了,也沒什么大問題。
只是那一夜正殿燈火通明,人來人往,都在關心著謝招的身子,該說不說謝招倒下的那刻蘇易還是心慌的,怕這人真死在自己前頭了,后來聽到佛大師說沒事才離開的。
那一夜蘇易也沒有睡,看著一盞燭火搖曳,靠在榻上等著天亮,只要謝招醒著他什么都不怕,畢竟謝招是個做什么事都勝券在握的人,他怕的是謝招醒不過來了。
直到第二天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正殿傳來銀妃的喊聲“陛下醒了,佛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