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無君好像是沉不住氣了,趁著正是安靜的時候,上前義憤填膺的說著“王上,此次天鳴山狩獵事有蹊蹺,還請徹查。”
蘇易往后躺了躺,作出一副慵懶的姿態。
他不開口就沒人能開口,看著眼前的重無君審視意味十足。
好一會才說著“澤鷹,你怎么看?”
這是特藍木澤鷹安排的盛慶節,總得要東道主說幾句話,這是蘇易給的臉面。
特藍木澤鷹低眸說著“狩獵常有死傷,多于死在獵物手里,誤殺也是有的,只是今年魁首之禮可能過重,所以激起眾人的好勝之心,誤殺多可能也是有的。”
蘇易哼了一聲說著“這倒是本王的不是了?”
臉上的笑意漸退,臉色有些陰沉的看著眾人。
不一會兒跪了一地的人,都在說著不敢。
蘇易拍案而立,那響動在寂靜的夜色里格外的明顯。
“都是天祖的兒郎,有舍有得,本王竟不知此等順舊禮的事也需要給你們一個交代了,古時耶莫祖以勝為長之說都成了笑話了嗎?”
蘇易環視眾人,個個都附身聽說,剛才還一腔怒火的重無君現在也沒了氣焰。
這場狩獵說白了就是順勢而為,是蘇易所策劃的也好,特藍木澤鷹所籌謀的也罷,無一不在說明特藍人和阿斯耶人已經和解了,這崩裂多年的關系開始融合了,不管是被迫還是一拍即合都無所謂了。
湯思還是受了點傷,額角一道長長的裂口,也折了一段手骨,不過戰績卻還是不錯,獵了一頭雪狼,為和兩方之意,蘇易還特意讓人牽來一匹紅駒,這是阿斯耶特有的品種馬,能有日行千里之能。
在晚間設的篝火宴中,當著眾人贈給湯思。
“你的來意本王知道了,此去金平還勞你費心護送。”
這是當著眾人的面宣告他要去金平,這些年金平來了那么多信件,蘇易都是置之不理,眾人覺得該是事成人散了,可如今聽到此話又覺得是否草原終歸會向中洲低頭,不免心有不甘。
“北安王客氣,這是臣等分內之事。”
湯思才回座位不久,就有人起身行禮問著“王上,此去金平是否不妥?北安不能一日無主,何不另行遣人代之?”
開口的是后來的單古君,本是從來不參與盛慶節的,在聽聞蘇易出現在盛慶節后,不得不來有個過場,自然也有同來義同君。
“單古君說的是,還請王上三思。”
這兩只老狐貍還真是穿一條褲子的,不管做什么都是臭味相投,蘇易看著站著的兩人,都已經是鬢發斑白,年過花甲的年歲了,擺了擺手讓他們坐下。
“古有榮祖暨朝,雖今時不同往日,可亦有相邦之說,就著從前的同盟之意,本王也該前去祝賀新皇立后之喜,二老不必憂心,本王自有打算。”
宴過半時,眾人舉杯同賀,萬世昌盛。
到后來蘇易拿杯的手都有些抖,人已經疲乏不堪,胡姬合時宜的捉住他的手,拿過杯子洋裝挑撥的樣式喂給他喝,蘇易配合的笑著,這可真是個心細如發的可人。
“宣旨”
布衣時洪亮的聲音響起,眾人收回玩笑的神情,紛紛起身行禮。
“金平來信以禮相邦,本王欲入金平續談同盟之好,自今日起即位于阿斯耶成提,戈達爾大將軍授其亞父之名,淮陽君為其師傅之稱,七郡守至此留守王帳,以至新王笈基,望眾臣歸心以圖后世。”
布衣時合起帛書時眾人齊聲說著“尊”
胡姬扶著他離場的時候,眾人皆當他醉了,只有布衣時和胡姬知道他喝的是水,總算把這些后事交代完了,經此一次,他更清楚自己已經油盡燈枯的事實。
不管去不去金平,這些事都該交代了。
莫堂前來王帳復命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后了,他正在挑著送入金平的賀禮,那天奪魁那小子倒也有心,把淮陽王準備的西鹿送進王帳了,蘇易沒有留下,只道從今往后他的主子是成提,該清楚是為誰盡忠。
“王上,千堂君座下宣師已經死在了立生湖。”
莫堂垂首說著。
蘇易的咳嗽聲越發嚴重,這兩日他除了臥床休息再沒出過王帳,只是那一日策馬好像把他這三年養著身子都顛散了。
“好,莫堂,成提就拜托你們了,還望你們念及阿左舊情好好輔佐他。”
蘇易抬眼盡是疲憊,七郡守是阿左留下的人,他自信不會有人對成提不利,可還是想說些客氣話,他是真的怕自己走了,成提會落得他曾經的下場。
“王上折煞臣下了,臣必定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他費盡心力就是為了能把這一切更妥帖的交到成提手里,畢竟曾經阿左也這樣為他籌謀過,如果沒有阿左,他就不會回到草原,做這個草原王,也許還會是謝招手下一個文臣也說不定。
可人生來就是有責任的,振興阿斯耶部落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是阿卡留下的任務,當初被冼奴人殘殺的族人需要一個交代,阿卡和三親六族也需要瞑目,如今也算的是功成身退了吧。
看著帳篷里這些要帶去金平的東西,這算是對謝招的一種賠罪了,他其實挺想見謝招的,畢竟除了阿嫲,謝招是唯一把他當作孩子疼愛的人了,在不知道他身份之前謝招曾說過“小蘇,他日我若功成,讓你做個閑散王爺可好?我為你尋良師益友得一生安寧。”
湯思闖進王帳的時候,他正看著整屋子的東西發愣。
一句大膽才到了嘴邊,在看見湯思那一刻停了嘴,訥訥的問著“來做什么?”
湯思一臉不可置信的說著“蘇易,你到底怎么了?”
蘇易抬眸看著湯思,這個曾經圍著他長大的人,在這次見面后頭一次沒了規矩,慌慌張張的不成體統。
“你聽誰說了什么?”
蘇易轉身走到桌邊坐下,摸著那懷玉雕刻的玉馬,這是槐蔭上供的。
“我聽聞你壽命不過今年,是否當真?”
原是布歇荷追著巫醫一直問,被湯思聽見了,這一番大動作讓布歇荷不得不害怕,越察覺越不對勁,不得不問個清楚。
原來他的命又短了些,蘇易扯著笑容說著“你信他們說的,三年前就這樣說了,現在我還不是活的好好的?”
湯思皺著眉頭,眼中驚恐萬分。
“你為何不早日入金平?如果主上知道你是這般近況,你讓他如何自處?”
湯思是真的慌了,自蘇易病危的消息傳入金平,眾人皆以為是謠言,這些年派了那么多的使臣前來,回去都說一切甚好,若不是謝招憂思太過,怎么會讓他親自帶兵前來,并囑咐一定要把蘇易帶回去。
這般近況,如果蘇易真的死在歸途的路上,又或者死在了金平,北安和中洲必有一場大戰,到時候天下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一時間湯思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人是一定要帶回去的,且不說謝招的命令,蘇易也是他看著長大的,不回金平他不信蘇易已經藥石無醫了。
“不過是生死由命,富貴在天罷了,身后事我自會安排的,必定不會讓中洲出喪葬錢便是了。”
蘇易還有心思說玩笑話,看著一臉愁容的湯思,像極了他在青州摸魚打鳥,上房揭瓦時湯思在下面無奈的樣子,怕的是他把自己摔了,沒法和謝招交代。
要不是說謝招的出現就是他結束黑暗的時候,他倒是不知道中洲人這樣惜命,走個路都怕磕著,吃個飯還怕噎著,像他這種上躥下跳的,謝招恨不得找上百人看著他,可笑又可氣。
難怪那樣的風水能養出謝招那樣粉雕玉琢的人。
他那天看著宋回的時候,有幾分恍惚,其實他真的有幾分像謝招,也只有那么幾分罷了,在特藍木澤鷹身上發生的事,他也曾回想過,如果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人是謝招,他肯定也甘愿低頭了吧。
胡姬這兩天總是出現在王帳中,非要跟著他去中洲,胡姬算是他這輩子唯一的一個女人,自若水族歸順后一直跟在他身邊,算是若水獻上的禮物,一個還算正常的男人,不可能沒有女人的。
他曾想親封胡姬為夫人,卻被拒絕了。
至今還能想起當時胡姬說的話。
“王上自知活不長久何苦耽誤妾身?”
她們這樣不清不白的,除了沒有名分什么都有了,但是他也不想強求胡姬,自此作罷,只是草原上誰人不知胡姬是他的女人。
說深情也好!說利用也罷!
胡姬靠著他帶著若水族從以前的弱小日漸強大,竟一躍成為三部之下還算強盛的部落,平日里也不待在王帳中,要來便來了,又或者蘇易傳召才會來,但是大抵上兩人還算各自滿意的。
但是胡姬要跟他去金平這件事是他沒想到的,畢竟他一向認為胡姬是把部落放在首位的,如今竟然愿意舍棄部落,隨他而去,倒是少了幾分野心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又多了幾分罪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