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洛羽軻小聲嘀咕，“你剛剛看見什么了？”

　　“沒什么”

　　她還想再說什么，所有的話都被病床上的一切震驚到遺忘。

　　快要一米七的海思，虛弱地躺在床上，沉沉睡著，臉色蒼白，消瘦蠟黃，多處淤青，看起來不到九十斤。因為被子蓋得嚴實，我看不到她其它的傷，心里泛起苦楚，好好的一個人，為什么會傷成這樣。洛羽軻緊握拳頭，面色清冷，一副要殺人的樣子。

　　我們兩個走近床邊，就這么靜靜地站著，看著床上的人，誰也沒說話，空氣一片死寂。大概過了十來分鐘，我聽見推門聲和腳步聲，但是沒有回頭看。

　　我感覺到有人朝我走過來，我猜到是誰，沒有動。他在我身邊站定，然后輕輕牽起我的手。我沒有偏頭看他，也沒有掙脫，這個地方，太不適合吵架。洛羽軻往我身邊瞟了一眼，又看回床上的人，然后出聲問。

　　“她出什么事了？”

　　冷蕭說“于梓陵叫人打的。”

　　“誰？”這個名字根本沒有聽過，我正想問，洛羽軻便出聲了。

　　“陽歡憶的前男友”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他的聲音透露出不悅。

　　“我去，一年多了，這人還活著呢？還背地下黑手，這還是人嗎？”洛羽軻咬牙切齒，火冒三丈。

　　我眉頭緊蹙，收緊手指，心中憤然。他感覺到我的變化，手握得更緊了。

　　我剛想說什么，門被推開，其他人走進來。海恙先開口，聲音暗啞無力，但依舊好聽。

　　“清默，羽軻，謝謝你們來看她。”

　　如此客氣，如此疏遠，如此自然，當真是禮貌至極。

　　談熙緊跟在她的身側，儼然一個護花使者的模樣，龍歌和雷韃走在身后，神色不大自然。我抬頭明目張膽地打量著海恙，她回視我，眼神溫柔，不帶任何攻擊，只是太過刻意，反而表露無遺。她杏眼微腫，臉色蒼白，身形纖瘦，十分令人心疼。

　　我就這么看著她，開口問“她傷得嚴重嗎？”

　　她似乎沒有想到我看她半天，然后問的確是這個，面露詫異，但很快消失。我心里在想，難不成還要當著你的面，吵翻天，讓你看熱鬧，給你可趁之機，青天白日的，別做夢，我寧清默可從來不會做賠本的買賣。

　　“其它地方還好，就是雙腿，醫生說以后可能要一輩子坐輪椅了。”她表情哀傷，看了一眼床上，眼里的心疼藏不住。看得出來，她真的很愛海思，只有真正愛一個人，才會讓她從仙女之身退回到凡胎肉體。

　　“她和于梓陵怎么碰到的？”一旁的談熙面色冷峻，聲音淡淡地問。

　　“這一年來，她一直到處旅行，從沒有停過，上個星期才回到W省，在陽歡憶墓碑那里遇到的。前天晚上出門買東西的時候，于梓陵帶了十多個人，個個出手狠辣。有人路過，報警，才救了她。”她說話的時候，又恢復了高冷，讓人難以接近。

　　“看來上回我們給他留臉了。”龍歌雙手抱胸，神色狠戾。

　　“我們上此就應該把他另外一只腿也打瘸。”雷韃挑眉，一臉不屑。

　　我眼神掃過這些人，他們一人接一句，自顧自說著，而我和洛羽軻一臉茫然，像是局外人，什么也不知道。

　　洛羽柯眉頭一皺“你們在說什么？能不能說明白點，這還有兩個人，啥都不知道呢。”

　　“陽歡憶出事后，于梓陵來找我妹，說我妹打瘸了他的一條腿，要賠錢。我們剛開始沒理他，但是他直接找到小區里，我爸媽在外地出差，經常不在家，他就騷擾鄰居。然后我們給了他一筆錢，但他還是不肯善罷甘休，說要賠他一條腿。自從冷蕭他們四個去找過他以后，他再也沒來過。”

　　洛羽柯可能也沒有想到海恙會先出聲回答，她挑眉看了一眼談熙，然后應了一聲‘哦’。

　　我把手從冷蕭手掌里抽出來，因為他沒有注意，所以一氣呵成。我往海恙的身前走去，然后站定，右手抬起，冷蕭跑過來拉住我的手，我偏頭看他，眼神挑釁。再看看周圍的其他人的眼神，所有人都以為我伸手是要打她，除了洛羽軻。真是可笑，我憑什么動手，腦子是擺設嗎？

　　我掙開他的手，十分失望地看了他一眼，做了虧心事的你，果然不太聰明。我重新抬起手，輕輕地拍了拍海恙的肩膀，柔聲說。

　　“學姐，別太擔心，醫生說只是可能，我們這么多人陪著思思，她一定會好起來的。”我雖然不太喜歡她，但是如今我們中間隔了一個海思，她是個好姐姐，我愿意退一步。

　　我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愛，所以在別人身上看到時，才覺得彌足珍貴。

　　她微微一笑，嫻靜大方。“謝謝你，清默。”

　　我看得出來，她的笑容是真誠的。

　　“你回去休息一下吧，這兩天周末，我和阿軻可以在這兒陪她。”看著她滿臉的疲憊，我對她說。

　　“我沒事兒，你們去忙自己的事吧。”

　　她依舊笑容溫和，但是那種清冷是從骨子里漫延出來的，她的排斥，恐怕也只有我能察覺到了。我寧清默可不是一個好欺負的主，既然給你臺階下你不下，那我倒要看你能做出什么幺蛾子來。

　　“今天就讓她們兩個小丫頭在這兒吧，我晚點也會過來，你明天再來，你看你，黑眼圈那么重，臉色也很蒼白，你不照顧好你自己，怎么照顧好你妹。“冷蕭儼然一副寵溺溫柔的語氣，我心里已經很不爽了，但他卻不自知。冷蕭，你知不知道正是你這種對誰都溫柔的語氣，最容易讓人想入非非，你這樣，委實像一個渣男。我的溫柔，全部交付于你，你的溫柔，怎可隨意流放。

　　“對呀，海恙，有我們呢，我送你回去，你先好好休息一下。”談熙在一旁，溫柔至極。

　　“你們這樣，我特別想問自己一句“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她對著眾人低笑，沒有絲毫的扭捏之態。

　　我不禁想起剛才拐角處，擁抱在一起的兩人。這樣一個堅強獨立的女生，能在一個男生懷里抽泣，放低自己的姿態，她又何其愛得不深。

　　雷韃說“得得得，看你還能開玩笑，女強人的地位算是保住了。”

　　龍歌走到她的后面，推著她往門口走去，“仙女，你該回去喝瓊脂玉露了。”

　　龍歌又轉回頭看著談熙說，“怎么，傻了？還不跟上。不是主動請纓送咱們的仙女回去嗎？”

　　他們幾個之間，無論是動作，還是說話，都非常的親密。海恙面對他們的時候，沒有隱藏，沒有偽裝，看起來就像是公主和她的四個騎士。

　　其實，談熙喜歡海恙這件事，應該不止我一個人知道。每個人心里都很明白，但是強扭的瓜不甜，大家只有揣著明白裝糊涂，免得破壞這份來之不易的友誼，

　　海恙走了以后，我們所有人都退到病房外，還病房一個安靜。

　　我靠墻站著，冷蕭站在我的旁邊，龍歌和洛羽軻、雷韃坐在長椅上。

　　我們誰也沒說話，走廊很安靜，掉根針在地上，估計都能聽個八九不離十。

　　“龍天王，雷天王，你們今天怎么如此安靜？今天是吃了藥才出來的嗎？”洛羽軻，眼轱轆轉呀轉，打量我們幾個人的神情，然后說。

　　“今天想當一個安靜的美男子，不可以嗎？”雷韃濃眉微動，撇撇嘴。

　　“安靜，你裝一裝，我或許能忍一忍，美就算了，太磕摻。”洛羽軻毫不留情地進行回擊，誰要是能說得她無言以對，估計嘴皮子已經修煉出關了。

　　“就你牙尖嘴利，別以后沒人愿意娶你。”雷韃也絕不心慈手軟。

　　“想娶我的多得是，不用雷大郎關心。”

　　“嘿，明兒個，我就給你找一個姓潘的大嫂，絕對風情萬種。”

　　“那我只好提前祝你綠帽子擺滿一屋子了。”

　　兩人你來我往，熱鬧非凡，雷韃雖然不是一眼鐘情型的，但絕對非常耐看，被洛羽軻說成這樣，都沒生氣，也是脾氣夠好了。

　　龍歌看著洛羽軻，嘴角扯起一抹笑，低聲嘀咕，“真是一個有趣的丫頭。”

　　但是洛羽軻耳力極好，停下與雷韃的口角之爭，轉斗問他，“龍天王，你自個兒，悄悄默默地嘀咕什么呢？”

　　龍歌伸手揉揉她的額頭，“夸你可愛”。

　　洛羽軻拍開他的手，“哎呀，你碰壞我的發型了，給你打個折，賠我五百萬就好。”

　　龍歌淺笑“鑲金子的嗎？”

　　“對呀，噓，這可是一個天大的秘密，小聲點，現在這世道，壞人太多了。”洛羽軻把豎起食指放到嘴唇上，還裝得有模有樣，簡直不要太幼稚。我暗自腹誹，我是回到幼兒園了嗎？我在旁邊十分想笑，沒忍住，笑出了聲。

　　我這一笑，冷蕭也笑了，其他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我們這邊。

　　龍歌看著我說“清默，剛剛是海恙哭了，老蕭安慰她而已，我們幾個之間，和親人一樣，不分彼此，沒把她當女的看待，你別往心里去。”

　　不得不說，龍歌表面上很輕佻，平日里說話也總是不著調，但是他確實心很細，很會照顧別人的感受。

　　“沒生氣，但是我有些悄悄話想和他講，我們先撤一會兒。”我俏皮一笑，還沒等他們反應，拉著冷蕭，往前走，拐進安全通道，然后停下。

　　“阿默，真沒生......”他話還沒說完，我靠近他，踮起腳尖輕輕碰上他的嘴唇，幾秒便離開，往后退了兩步。

　　他愣了一會兒，然后問，“這是懲罰嗎？”

　　我鄙視地看他一眼，然后正色道，“哥哥，就算是好朋友，不管以前怎么樣，現在有女朋友了，是不是應該保持點距離呢。你不喜歡別人，也別做讓別人誤會的事。”

　　我走上前，環住他的腰，繼續說，“冷蕭，我會生氣，會吃醋的，如果有一天，我累了，我會毫不猶豫地離開你。到那時候，你抱誰，親誰，都跟我無關。但是只要你還和我在一起，你就必須和異性保持距離，別再對誰都很溫柔，特別像渣男。”

　　他回抱住我，手撫著我的頭，一下一下，親昵至極。

　　“我和她真的只是好朋友……哥哥下次注意，溫柔只給你。從你決定和我在一起的那天，我就說過，我不可能放你離開。”

　　聽著他的承諾，我心中的悶氣，也隨之散去。仰起頭，看著他，我們相視一笑。

　　從你說喜歡我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們是彼此心里的二分之一，是其他人搶不走的三月之光，是想要護到老的最重要的人。

　　我拉起他的手，走出安全通道，回到走廊。洛羽軻他們三個直勾勾地盯著我們看，像是在找尋什么蛛絲馬跡。

　　“沒看過俊男美女嗎？三只單身狗。”我回視她們，氣勢可不能輸。

　　“戀愛的酸臭味已經飄滿整個走廊了。”洛羽軻說。

　　雷韃挑釁地開口，“可別酸了，洛某某，你可是連酸臭味都有不起的人，因為根本不會有人看上你。”

　　這下可真的氣到洛羽軻了，直接上手打他，邊打邊罵。

　　“雷韃，你到底是哪邊的？”

　　“你搖一搖、晃一晃你的腦袋，聽聽有沒有大海的聲音。”

　　“我今天之內，不想和你說話。”

　　雷韃說“真的生氣了？哥哥跟你開玩笑的。”

　　洛羽軻沒有回答，擺出生氣的樣子。我知道她沒有生氣，只是鬧累了，對，裝累了，她默默陪伴守護了多年的人，現如今，是別人的護花使者，對別人亦步亦趨，關懷備至。

　　我很多次想勸她放手，但也僅限于想一想，因為其中辛酸，嘗過的人才知，而我，深有感觸。

　　“阿軻，雷韃真的是跟你開玩笑的，別當真。”龍歌拍拍洛羽軻的肩膀，小聲哄到。

　　誰料到，低頭坐著的洛羽軻突然哭了，眼淚一顆一顆地落在地上，聲音十分委屈，看得讓人心疼。她這一哭，雷韃和龍歌措手不及。

　　“真的沒人會看上我，誰不喜歡長得漂亮的，大大方方的，溫柔體貼的。”她邊哭邊說，十分傷心。

　　“我不想只是當妹妹，不想，我不想的，但是他不喜歡我，我能怎么辦？”

　　前一刻，我心里還在五味雜陳，我的退讓，不過是因為冷蕭的喜歡，可是阿軻呢，她怎么辦，沒有談熙的喜歡，她甚至不能在談熙面前鬧脾氣。

　　在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人面前耍脾氣，就像在唱獨角戲，難堪的還是自己。

　　無數次的沉默，只能讓自己遍體鱗傷。她明明長得如此靈氣，此刻，卻要用外貌來刺痛自己。

　　旁邊的龍歌和雷韃也聽到了洛羽軻的哽咽之語，若有所思。

　　我抱住洛羽軻，輕拍她的背部，像哄小孩子一樣，溫柔耐心。

　　“她就是要期末了，壓力大，你們別管。而且，最近追劇追入迷了，喜歡上一個男明星，誰知道恰好那個男明星宣布即將結婚，她就感覺自己失戀了，鬧一鬧小情緒，一會兒就會生龍活虎的了，別多想，別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