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東邊，太陽躍到了山海之上。天空排開流水線，產出一朵朵的彩色棉花籍。徐徐清風識人心意般沖散了迷糊，夾雜著水汽帶米片刻的寧靜。風拂過，草兒彎腰，螞蚱蹦跳。清澈的流水從山塘攜著魚兒順著河網一路南下直至注入田埂護住了團地，守住了綠色渲染的春，保住了獨一份蔥綠。高大的橄欖樹抻著腰托著露誅做短暫的停留，引得白頭翁位在枝頭細嚼慢咽甘露香甜的滋味。稻田里，沒有老人與海，卻有黃發與垂髫。
又是立春，石河村家家戶戶有老有少扛著鏟子挑著擔，忙春耕。今天李家種的比往年多了幾畝田，九成盡是播秧了。單憑老爺老奶和李千尋三人是趕不完的，得虧與阿爸同輩的潘叔一家抽出身幫忙把秧在田里都拋開了。
“尋子，別玩了。快，幫老爺老奶添幾塊秧盤。你看，潘叔那邊也缺了。”“好嘞，快了。”李千尋只顧著在水渠里耍著那只鐵皮青蛙，弄得滿身濕漉漉的，田壟上怕又是被他踩個遍。拾起青蛙小心翼翼的揣進褲兜，光著膀子抱著秧盤來回輸送。
大人有大人的樂子，玩泥巴也不忘消遣一下彼此的生活。“多發呀，你跟尋子爹差不多大吧？都是六九年三月上旬呢，今年也整三十三吧？”“哎呀，成立媽既然你也知道的，那外出那么些年……怎么不讓他給我介紹介紹？”面對老奶的突然關心，潘多發也不做矜持，紅著臉問到。提到外出這件事，老爺就瞬間來氣，大力甩著秧苗，不管是成堆拋下還是這邊一株那邊一稻，咒罵道：“他還能活著當然得給你介紹介紹，這死沒良心的東西。要不是每月月初銀行卡里打錢的短信，我早以為死外頭了。家里開的座機一通電話沒往回打過，太不像話了……”看著李千尋的背影，老爺的聲線逐漸放低，老奶示意朝這邊扔了塊泥巴，這才收聲。
充實的一天就那么在稻田里淌過來了。星河與黑夜天作之合般地撥開云霧，撒出無數星點，掛出一輪皎潔高月。院內的鎢絲燈把各處角落照的锃亮。籬笆邊上一直傳米蟋蟀的頌款，到底是在感激月光的灑落還是周圍幽靜的襯托，不得而知。
勞累的李家早早地擺開飯。老爺向來不太會表達自己的愛，幾十年如一日，老奶成了感情的傳達者。飯來上一盤團埂上采的積雪草、一盆蛋湯、各一盤酸菜和咸魚圍著中間一碟緒肉擺開。吃著吃著，老爺什么也沒說，悄悄往老奶的碗上壘了幾片豬肉，然后把一整碟都移到李千尋面前。至于自己，則簡單的吃下西碗稀粥，舀上半碗澄澈的蛋湯喝下肚便悠哉起身回屋，看起了先前趕集一同買回但來看完的“過期”報紙。“老爺，他吃飽啦？”李千尋捧著碗筷問道，老爺只是簡單的嗯了一聲。“今天太累了，你老爺估計是沒力氣咀嚼了，哈哈哈。尋子好好吃飯，你老爺他飽了。”老奶邊開老爺的玩笑，邊學做他的模樣，給李千尋壘起豬肉片。老兩口相互習慣了幾十年，用石河村人常說的來講，這叫做“公有樣兒，婆相仿。”
幾代人用一塊塊黃土夯實成的墻體，以瓦片參差封頂的矮小廚房，時不時有陣涼風從縫隙吹進，打破了沉寂的壁壘，造起了心與心的橋梁。償著苦過米的愛情，有時候只需要你的只言片語、一個動作、一個眼神……甚至一言不發，我都能同聲翻譯出你那從來開嗓的心聲。就像老奶，對老爺隱匿的愛，一覽無余。
月亮已經熟睡，不動聲色地用云霧締織成了專屬的遮羞布，帶走了喧囂，留下了寂靜的憂思。吃飽喝足的李千尋挺著肚子上床頭，不久，趴在老爺的右手邊上睡得不省人事。
老爺緊皺眉頭把報紙向旁邊撂下，嘆了口氣：“尋子他阿爸阿媽……出去幾個年頭了，回米過幾次？只知道打錢回米，和孩子的一通電話也沒有。”責備的話被以尋常的話氣帶出，顯然這樣的話已經不只說過一次兩次。老奶用毛巾拭去手上的水珠，轉身將房門鎖緊，遮窗的破布賽嚴實。扭頭走向床對頭的衣柜，上下倒騰個遍，只見手呈抓出一個包得圓溜的紅色塑料食品袋。“其實有打，今早六點多有一通，交代的還是那點事。體啊甭怪他們，也是為了生計。你也知道來回車費貴，所以他們是不舍得啊，寧愿把錢直接打回未給我們去給尋子買東西吃啊供孩子讀書啊。再說了，你不也心疼錢嗎？你那破摩托買的時候挺寶貴的，花了大一萬呢，現在呢？不還是自己嫌棄油費貴不舍結開？”“嗯，對對對。”“他們兩夫妻不是不關心，老問我尋子的情況。憶著工作，起早貪黑的。打一通電話回來也怪貴的，打回來的時候你們爺倆要不就在呼呼大睡，要不就是像平日里這個時間……哎喲喂，總之就是他們西夫妻打回來的時候體們爺倆都不知道屁顛屁顛干嘛去了。”……在老奶理論的幾分鐘里，老爺不敢吭聲，只記得點頭哈腰。
老奶看著老爺心服口服的“叢樣”，肯定了自己年輕時候背著家室人的意愿私自跑出來跟爺爺私奔的選擇。倒也不算吧，最后老奶娘家那邊也認可了這段婚姻。倒也不算婚姻，畢竟到現在他們都沒有結始證，甚至說連一張合照都沒有。怎么說呢，真正的愛是相伴是對方一直在。一紙證書對于那個年代的愛情來說，似有若元。有了證書，我們是合法夫妻，在一起沒有任何問題。沒有證書，我們也是夫妻，你情我愿的過日子又怎么個不合法？索性，那個年代在鄉村大都省去了這些在當時被覺得徒有形式而無所謂的花架子禮俗。
“喏，卡你先拿著。你拿著，(我)放心。離上次去取錢也過了個把月了，耗個精光了都。尋子小，長身體呢。過些日子得取點錢，順帶買些水果和幾罐奶粉回來。”老奶從袋子翻找出銀行卡往老爺手里塞去。
“嗯，早點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