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清溪落水之際,岸上的丫頭已去請了大夫,備好了干爽衣物,也拜托日升小筑熬了姜湯。
丫頭們忙亂卻不失條理,待她們回到岸上,得到了很細(xì)致妥帖的照顧。顧晚晚倒沒什么事,但易清溪卻始終昏迷未醒。
丫頭們急急忙忙把自家小姐送回府,也來不及管身后的事。
留下的顧晚晚看了看游家兄弟,隨即也請辭離去。游少陵責(zé)怪游少錦的利用和冷血,也不理他。
游少錦不在乎他們怎么想,換掉濕衣后還饒有興致地回到日升小筑飲酒,只是……
眾人圍在他先前作詩的那面墻前,指指點點,嘀嘀咕咕,間或夾雜著唏噓長嘆之聲。
他走過去一看,原來整面白墻都被人削去了墻面,露出粗糙斑駁的內(nèi)里。
有人來找他說話,形容那人的特征,并往樓上指了指,只見他提著刀,烏玉般的眸子滿是森冷殺意。
刀尖緩緩抬起對準(zhǔn)游少錦,他冷聲道:“上來!”
樓內(nèi)的人被嚇得要報官,還有的義正言辭指著他數(shù)落。
游不至眼珠緩緩移動,視線停在他臉上,他便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鴨,戛然而止。
游少錦面帶笑意,從容不迫上了樓,“這才是將軍大人的風(fēng)姿嘛。”
他說話做事的方式總讓人忽略他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包廂內(nèi),游不至用雪亮刀鋒抵住他的喉嚨,字字句句像是碾碎再重組,“游少錦,你警告過你不要多事。你敢對阿溪下手,我不會放任不管?!?p> 游少錦后背靠著包廂門,沒有動。聲調(diào)輕飄飄的,“嘖嘖,瞧你這怒不可遏的樣子?!?p> 感嘆過后,他那張君子如玉的面龐浸透淡淡冷色,“將軍大人,你要明白,要傷害她的人從來不是我?!?p> “當(dāng)今陛下的猜忌,定國侯的挑撥,四大家族的地位已是岌岌可危。就憑你一個人,能做得到什么?”
他抬手移開刀鋒,“趙霖的死,只是開始的信號?!?p> 游不至執(zhí)刀入鞘,“所以,這是你要聯(lián)合四大家族造反的理由?”
“造反?”游少錦走到窗邊,感受徐徐而來的秋風(fēng),“將軍大人,你可不要隨意污蔑,我們都是忠君愛國之輩。之所以想要扶持十二皇子,只是想早日定下儲君,為君分憂?!?p> “十二皇子還不到十歲,是為君分憂還是為你們分憂?四大家族一旦參與黨爭,就再也沒有回頭路。”
游少錦道:“你要慶幸我們現(xiàn)在還有主動權(quán),若是等到陛下出手,那才真的只能等死。那個時候,你心愛的女子照樣死路一條?!?p> 游不至沉默片刻,“趙霖不是陛下殺死的?!?p> “但他很樂見其成不是嗎?更是趁著趙家混亂接連處置了幾個趙姓官員。最近這段時日,大理寺可是熱鬧得很?!?p> “這都是千秋堂引導(dǎo)我們內(nèi)訌的計謀,我們不能上當(dāng)。”
“所以就要等死?”
“我會把他們都揪出來,揭露他們的陰謀?!?p> 游少錦大笑兩聲,“我想是將軍大人久駐戰(zhàn)場,對朝局形勢不太了解?!?p> “如果你現(xiàn)在能夠把他們一一揪出來,那我無二話。不然,待你查明真相,他們的計謀早已得逞。”
“不會,”游不至啪地把長刀放在桌上,“我已經(jīng)知道了他們最重要的棋子是誰?!?p> 游少錦略一思索,“你是說,定國侯?”
游不至驚訝于他竟然知曉,想到定國侯,他內(nèi)心更是沉重。
那是他的恩師,為了他甚至放棄了自己心愛的女子。
可是,真相總是慘痛得讓人無法接受。
一層層剝開他的外皮,窺探到他那黑暗的內(nèi)心,他的一腔熱血也在逐漸變得冰冷。
聽了顧千河的故事之后,到底沒法當(dāng)做沒聽到。他先是選擇對立的四皇子晏秋瑾,再是和顧千河合作,調(diào)查當(dāng)年的事。
隨著調(diào)查的深入,越發(fā)覺得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這個秘密,直到前幾天他才從樓入野身上得知。
但定國侯的動作更快,先一步對樓入野動手,甚至讓三皇子抓了樓畫影來斷絕后患。
若非三皇子被他抓到把柄,腦子不清醒竟然用樓畫影來威脅易清溪,也不會牽扯到她。
游少錦過來坐下,倒了杯茶細(xì)嗅茶香。
“千秋堂布局多年,豈會只有一個棋子。只怕他們手里的籌碼,多到數(shù)不清。這個時候,需要快刀斬亂麻,如此才能把局勢控制在我們自己手中。不然,我們永遠(yuǎn)只能被動迎敵?!?p> 說到底,他是激進(jìn)派,游不至是保守派,二人必然合不來,達(dá)不成共識。
所以,游少錦才會選擇易清溪作為突破口,來攻破游不至。
游不至還是不贊同他的做法,“你可知這么做會將我們置于何等境地?你要當(dāng)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叛臣?”
“呵呵,我以為將軍當(dāng)年既然會選擇脫離游家,應(yīng)當(dāng)不是那等迂腐愚忠之人,沒想到……”
游不至對他的譏諷不為所動,“你先是說動四大家族,再爭取我的支持,獲得二十萬兵權(quán)。無論說得怎樣冠冕堂皇,也改不了你狼子野心的事實?!?p> “我不會允許你拿游家做這種事,也不會讓你傷害易家?!?p> 游少錦道:“這么說,趙家和李家就無所謂了?將軍大人還真偏心?!?p> “趙家和李家本來混亂,我暫時還不清楚他們是否和千秋堂有關(guān)聯(lián)?!?p> 這段時間,李語和趙行來往頻繁。
借助李語,趙行漸漸在趙家有了話語權(quán)。同時,李語也安插了不少人進(jìn)趙家。
然后是李闕,被人聯(lián)名上告,指控他奸**子致死,涉及十余人。如今已經(jīng)被關(guān)進(jìn)大牢,等待處決。
這些都表面,趙行和李語已經(jīng)達(dá)成合作。
但關(guān)于李語,他心里還有一點存疑。
春兒的確是千秋堂的人,她潛伏在婉月公主身邊,混成了信任的貼身丫頭,連該有的警惕心都沒有嗎?
一般來說,就是普通人想傳什么機(jī)密消息,為免被其他人知曉,都會想方設(shè)法弄個暗號之類。
他們千秋堂所謀不小,傳出去的消息怎會完完整整寫在紙上?還被李語用一點小計謀調(diào)換出來了。
春兒這個人,暴露得有點輕易和草率。
游少錦站起身,“既然將軍大人還是不愿意,那我也只能作罷,但愿你心愛的女子能夠逃過這一劫。”
游不至目視他離去,瞇了瞇眼睛,不大確定他會就此放棄。
另一邊,還好易清溪沒有昏迷太久,到晚間已經(jīng)醒來。在她家人圍著關(guān)懷之際,奉命守著的岑南把她醒來的消息傳回了將軍府。
幾次三番出事,易父易母都嚇得夠嗆,易清溪好一陣安撫才恢復(fù)穩(wěn)定情緒。
她留了易初深,和他說明了白天游少錦說的事,并詢問現(xiàn)在家族的情況究竟如何。
易初深當(dāng)然是粉飾太平,只說什么事都沒有,不用擔(dān)心。
“哥哥,你如果不說實話,我會去問初遠(yuǎn)哥哥?!?p> 好吧,易初深無奈。“最近家族倒也沒發(fā)生什么大事,就是關(guān)停了一些鋪子而已?!?p> “為什么?”易清溪靠在軟枕上,聞言激動得坐起來。未等易初深回答,她又問,“一些是多少?”
易初深說四大家族或多或少都有損失,不止他們易家。還安慰她,“只是十幾家商鋪而已,小事?!?p> 這根本就不是小事,就像游少錦所說,這是一個信號。她蹙起眉,“哥哥,陛下真的要對我們四大家族下手了嗎?”
就算要下手,只要稍微有腦子的人都知道,一口吃不成個胖子。若他懂得籌謀,就會徐徐圖之,逐個擊破。犯不著同時對付四大家族,他就不怕引起反撲?
不對勁,很不對勁!
“哥哥,肯定有人從中作梗,想挑起四大家族和皇室的矛盾?!?p> 易初深道:“這些我們當(dāng)然知道,至少現(xiàn)在,我們不會做什么,靜觀其變等待幕后之人浮出水面才是上策。”
“嗯?!?p> “好啦,哥哥都告訴你了,就不要多想,好好休息。”
“知道啦?!?p> 熄燈入睡時,易清溪還在想游少錦。
他能被易初遠(yuǎn)評價為一肚子壞水,是需要警惕和戒備的人物,是這么輕易就能被幕后之人挑撥的嗎?
他又想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