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書房。
“岑南回來了嗎?”
岑西躬身回答道:“是,已在門外等候。”
“讓他進來回話。”
岑南進來行過禮,“回將軍,樓姑娘的確在三皇子府里。”
游不至當即下令,“今晚,一定要把她帶出來。”
“是,將軍。”岑南應過之后并未離開,“今日易姑娘去了三皇子府。”
“我知道。”岑西已經告訴了他。
岑南繼續稟報,“易姑娘從三皇子府離開,并未回易府,而是朝著將軍府而來。”
游不至的手一抖,不由用力收緊五指,默了一瞬,吩咐道:“你去安排晚間營救的事,挑選幾個好手。”
岑南應下便躬身離去,岑西不著痕跡地看向桌案后的游不至。
他端坐如松,面色如常,拿起不久前從藍城送來的消息,細細地看。可再認真看去,他的眼緊盯住一點就再沒動過。
“岑西,你說我該不該見她?”安靜的室內,他的嗓音顯得有些飄忽。岑西哪里知道,故默然不語。
半晌過后,他提出去外頭看看,游不至也沒管。
未幾,岑西匆忙來報,易清溪的馬車受驚,她被甩出馬車暈倒在府門口。
游不至哪里還管該不該見,恨不得背生雙翼飛去外面。直沖到府門口,他才猛然住了腳。
迅速道:“岑西,你讓人把她扶進門來。動靜大些,要表露出我們是出于道義,而并非還有什么情義,務必莫要讓人誤會。”
岑西將要踏出門去,又聽游不至壓著嗓子道:“動作一定要快。”
這又要快又要顯得沒有特殊情義,真是……
他快速出了門,揚聲說了幾句話,人命關天,將軍府內正好有大夫,便讓易清溪的丫頭扶人進府。
游不至立在門后,待丫頭們扶易清溪進來,他立時就要伸手接過。
“將軍大人,我沒事。”
他的動作僵住,看著她睜開了眼睛。四目相對,心底具是漾起層層漣漪,萬千思緒翻涌。
收回手,他克制又平靜道:“先進去看大夫,我的隨行軍醫正在等候。”
心知不這么做他沒法放心,便由著他去。探過脈后,才引她去花廳,開始待客。
易清溪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杯壁,目光晃過他系在腰際的荷包,睫毛抖了抖。“將軍大人,我之所以行此非常手段進將軍府,也是為了避免麻煩,還請見諒。”
“我明白。”他如此道。
“我聽說三皇子最近一直想方設法見你,卻一直沒能得見。如此看來,我還算幸運,將軍正好在府里。”
三皇子,原來是為了他而來。
還是不夠迅速,如能早點查到晏秋寒對樓畫影下了手,他能早點把樓畫影救出來,她就不用卷進這件事情當中,甚至不惜用自身安危作為代價。
“如果是為了節禮的事,我可以讓你把它拿走。你擔心的人,我也會把她救出。”
他目視易清溪,極力不顯露其他,“還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就這么一句話,易清溪險些落淚。她微微偏頭,避過他的視線,端起茶杯啜飲,借以平復心緒。
慢飲了一杯,隨后放下茶杯,抬頭,“你什么都不問就給我,自己不會有事嗎?”
“你放心,那東西于我無用,之所以扣住,是因為想借此查一些事情。”
易清溪點點頭,“我想知道,節禮有什么問題,他又是何時對小影下的手。”
游不至張口又止住,窗外有丹桂的香氣隱隱飄來。他并不想把這些告訴她,他只想讓她安安穩穩,平平安安。
其他所有的事,他都為她擺平。
夜深人靜之時,他會想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是贖罪么?因為在有婚約的時候,未曾保護好她。
她已經說過,從前種種一筆勾銷,他卻總抓著往事不放。
想了又想,他還是決定說出來。下次吧,下次他一定把所有的危機摒除在外。
“那不是什么節禮,是各地官員的賄賂。”
“什么?!”
他們不是說是送給陛下的節禮嗎?
這……
既然是賄賂,應該越少人知道越好,晏秋寒竟然叫她來?就不擔心她知道嗎?
而且,這可是賄賂啊!
當朝皇子皇子收受賄賂貪墨銀兩也是重罪,但今日晏秋寒的表現,就好像真的只是有一點小問題的普通節禮。
游不至道:“是我沒有說清楚,嚇到你了。這事的性質是賄賂,三皇子也的確有收受官員賄賂的行為,但這個不是銀票,不足以定罪。”
“總之,幫你有我自己的考量,并非出于感情,你放心。”
將軍大人,你知道嗎?這乃妥妥的口非心是。
“但這不是簡單的給我就行,還需要商量說辭。”易清溪并沒有拒絕,她需要去救樓畫影,現在不是硬氣的時候。
“嗯。”
二人開始思考用什么樣的說辭才能讓晏秋寒既信服,還不會找他們的麻煩。
她從游不至手里拿到了三皇子也拿不到的東西,這理由必須足夠合理,不然說不過去。
易清溪提議,“不如,就說是我偷的?”
游不至否決了,“你當他沒派人來偷過?”
是了,鎮國將軍府其實比他那個皇子府還要守衛森嚴,簡直是鐵板一塊。
易清溪還記得,游不至去易府時評價她的院子,即便他的手下也能輕易來去,不知道他對皇子府的守衛是何看法?
說起來,他還偷偷進過兩次禎王府,都全身而退。他既說出可以救人,那么應該也不難。
“如果說我耍了些手段趁你不備呢?”
“什么手段才能吸引我——”說到一半突然頓住,易清溪疑惑地眨眨眼睛,“怎么?”
他輕咳一聲,“我是說,那東西我派了人看守,就算你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也是無法引開他們的,除非有我的命令。”
而他不會下令,所以這個方法行不通。
易清溪眼珠一轉,“或者,我不用把東西帶回去。”
因為她沒有人手去救人,所以才要拿東西去談判。現下游不至可以幫她,那么她完全可以換一種解決方式。
那就是……
“阿溪的意思是,毀了它?”
“沒錯。”
“如若他要揪住這一點找你麻煩呢?”
“他想要節禮,我給他一份滿意的節禮,這便行了。”
于晏秋寒而言,他急著把東西拿回去,是擔心游不至會查出什么,捅到陛下面前。
雖然,游不至并不打算拿這點不算牢靠的證據告發他。他要板上釘釘,不給他脫身的機會。
最近四皇子晏秋瑾得勢,接連受嘉獎,他不能再惹出什么事端。晏秋寒會想,東西拿不回來毀了也好,沒有證據,游不至也不會輕舉妄動。
游不至覺得這個主意或許可行,“節禮的話,從將軍府拿一份過去吧。”
易清溪道:“不用,如果連份像樣的節禮都拿不出,易家也稱不上四大家族。”
“你是要拿給晏秋寒,還能開家族的庫房?”
說得也是。
“你還有些東西暫時存放放在將軍府,稍后去挑一件應急。”
易清溪納悶,“我何時有東西存放在將軍府?”
游不至不愿細說,站起身,“隨我來。”
他帶易清溪去到將軍府的庫房,里面盛放著各種耀人的珍寶,滿室珠光,簡直晃花人眼。
“這些都是我從軍以后自己掙下的,其中二十四歲以后的都屬于你。”
二十四歲?三年前?
易清溪突然想起幾個月前她剛回府時發生的事。
父母兄長皆因明智大師的批語而憤怒,導致第二日游不至前來拜訪時和他們交談許久,似是付出了什么才讓他們消氣。
她一直以為,是游不至用言語說服,給了承諾,原來不是這樣么?
易清溪輕撫過一只碧玉琉璃碗,轉頭對他道:“將軍大人,若我們仍有婚約,這整座庫房的寶物都送給我,我也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可是……”
游不至重重嘆了口氣,眸中溢出一絲悲傷,“你素知我的心意,不愿過多牽扯,擔心日后無法收場。可是你呢,如果你已經放下,為何連一絲一毫都要分得如此清楚明白。”
“因為你未曾放下,所以就用這樣的方式來逼迫自己認清現實。阿溪,別這樣。”
他喉音發顫,“無法應你白首之約,我仍希望能護你一生安寧,以摯友的身份。”
易清溪心緒復雜難言,說不出的酸楚難過。
確實,他沒放下,她自己又可曾放下?
“好,我的摯友。若有朝一日你需要我的幫助,我也會挺身而出。到那時,還望將軍莫要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