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內。

　　桃枝落葉，碧玉清香。

　　為了給老江養病，肖辰刻意騰出了一套空房，擺放了一尊由紅花木制成的玉床，香爐里燒著苦澀的藥香。

　　老江衣冠凌亂地從玉床上摔下，爬到了石墻邊。

　　看上去精神不太穩定，墻上遍布了他的掌印。

　　“老江，你沒事吧？”

　　肖辰趕了回來。

　　“我扶你起來，”他急忙抬起老江，“你想回床上嗎？”

　　“別，千萬別，老夫想去外面坐坐。”

　　老江臉色蒼白，面無血氣地說道。

　　“好。”

　　肖辰自然滿足他，一把背起老江，他身材可比矮小的老江好多了，毫無難度地搬到了洞穴門口，坐著木椅，迎著斜陽。

　　這次大戰老江也是傷痕累累。

　　老江用虛弱的余光瞧見肖辰的表情，道：“臭小子，別看老夫現在這么弱，要放到幾千年前，老夫也曾是打遍神尊境無敵手！”

　　他倏爾恢復了點神氣。

　　“可惜了，江辰一直是老夫的心結，放不下他，實力也隨之下降。”

　　肖辰現在才知道，老江如今的實力也只是剛滿人尊境而已。

　　但聽他說，他在戰場上依然憑借刻畫八品銘文的悟性，連斬兩個人尊，還硬接下了神尊的一套連招，牛得很呢。

　　肖辰搖頭，半蹲在老江身邊。

　　“放不下就放不下吧，為什么一定要放下，這才是最真實的自己，人活著本就有七情六欲。”

　　老江欣慰地瞇瞇眼，想起了什么，語氣如死灰般說著：“老夫在戰場上遇上了個摯友，沒想到他在千年前居然入了魔道門，還成為了一方門主，他跟我說，一千年前江辰的死他也有份參與。”

　　誰都知道江辰就是老江的逆鱗。

　　誰碰誰死。

　　老江拼盡了全力跟摯友對碰，銘文間發出不甘的擠壓聲。

　　“江道夫，你深知神尊境強者肉體被毀后神魄還能不死不滅，相信江辰只是飄散世間罷了，苦苦追尋了幾千年，殊不知江辰的神魄其實已經被我吞噬融合了吧？”

　　老江嘴里干巴巴地復刻著那摯友的原話。

　　如同一根尖銳的針，精準地刺入了老江的心臟，來回撥動。

　　老江怒發沖冠，紅著眼暴走，但他也很是后悔，特別是望著摯友的臉，那張融合了江辰神魄之后的臉，總有股深深的自責。

　　是自己沒有保護好他。

　　說完，老江停頓了一下。

　　“這場戰老夫輸了，神尊還是強于人尊。”

　　“可笑吧，老夫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老江似笑非笑。

　　感覺被人斬斷了希望。

　　“嗯，沒事，回來就好。”

　　肖辰靜坐著，心里不知道該說什么。

　　還是繼續陪著老江吧。

　　“夏家的小姐，偷聽可不好，出來吧。”

　　就在這時，老江忽而看向了遠處的草堆。

　　由于說話太大聲，他又咯血了。

　　一道黑影逐漸清晰。

　　夏小路的臉色沒有一點波瀾，靜靜地走到了老江身邊，抿嘴低頭。

　　她在江道夫面前高傲不起來。

　　相反，她非常尊敬江老，畢竟這是宗門為數不多的優質活化石。

　　夏小路由心地說句不是故意偷聽的，然后向老江說明了一下天符宗外面的情況，她望著老江的傷勢皺皺眉，問他要不要召集大夫。

　　“不重要，”老江繞開了話題，突然道，“你之前是說，一定要讓肖辰小子做出選擇，跟你出山或是交出銘文秘密，是吧？”

　　“……確有此事，但我也是為了宗門著想。”

　　“他的銘文悟性不能讓外人發現，出山也是不可能，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老江緩緩地說著。

　　夏小路：“？”

　　肖辰：“？？？？”

　　夏小路惡狠狠地撇了肖辰一眼，說好的只是三個人的秘密呢。

　　“以后不要再定這種無意義的規矩了，肖辰是老夫的人，他做的所有事情都不需要向任何人匯報，他愛去哪里沒人能左右，記住了嗎？”

　　“啊？”夏小路震驚了一會，想說什么又咽了下去，“好吧……”

　　她也沒想到老江如此的護短。

　　口頭上說著行，看著自己銳氣被削，夏小路望向肖辰時一臉的不服和吃癟，眼里還帶著一絲絲的委屈。

　　肖辰連忙擺手。

　　他是真的不知道。

　　他怎么可能告訴老江。

　　“你走吧，老夫要休息了，肖辰，背老夫回洞。”

　　話不在滿，意思已經到位。

　　老江調整好了角度，抬手讓肖辰背自己。

　　肖辰撓撓頭，呆了一會，還是聽話地送他進洞，認真安頓好。

　　……

　　升火做飯，砍柴掃地。

　　夜里飯點時間，肖辰正準備叫老江出來吃飯，老江卻早就準備就緒了，還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來一壺酒。

　　打開酒壇，香氣四溢，看來也是有些年歲了。

　　他重新整理干凈了容貌，看上去好似恢復了點力氣，眼里也有了點光，手里拿著兩個玉碗，笑瞇瞇地朝著肖辰倒酒。

　　“肖小子，你怎么不問老夫為何知道你的事情？”

　　老江喝紅了臉。

　　肖辰搖頭：“沒必要，您既然那么說了，也肯定不會害我。”

　　說實話，肖辰確實驚訝。

　　但他能猜到的是，老江絕對不是近期發現的，只是今天才說罷了。

　　說到底也是自己考慮不周，又有什么好談。

　　相處快有一年了，已經證明了很多東西，確實沒必要浪費口水。

　　“你小子啊，就是太聰明了，”老江打了下嗝，“有些時候要學會去相信別人，去接受別人的好意，跟別人聊聊自己也是一種放松。”

　　“嗯，我會的。”

　　“老夫時日無多了。”

　　老江忽而站起，走到了坐在凳子上的肖辰身邊，酒碗晃蕩后逐漸平穩：“任何作戰都是有代價的，老夫體內早就千瘡百孔，壽元燃燒，元氣逆流，活不了多久了。”

　　一坐一站，兩人一樣高。

　　“老夫怎么說也是曾經的神尊境內第一人，進來后的不久就知道了你悟性超群，近一年里領悟了不少的銘文。”

　　“老夫也有份幫你打掩護，不然你以為是誰支走了那些閣主長老，你以為你魔改的那隱氣紋真有那么好用嗎？”

　　肖辰不說話了。

　　“傻小子，以后記得用老夫留下來的銘文，一定得保護好自己。”

　　老江眼里帶著寵溺的光。

　　“老夫也知道，你完全參悟了八品高級六脈大地紋，但受限于元氣不足，還是無法刻畫完成的，是吧？”

　　老江身上撒著月光。

　　“老夫最后再送你一份禮物，幫你完成六脈大地紋！”

　　他的右手慈祥地搭在了肖辰肩膀上，如同一位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