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覺得自己變了，變得易怒且狂躁。

　　好像這一切都不應該存在。

　　眼前的紅燈閃爍而過，他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瘋狂。

　　可是當他再次嘗試保持理智，面前的世界變得無比清晰，依舊是平靜的走廊。

　　整個暗河都翻天覆地了。

　　只不過現在這里是棕櫚街市，顯得一切都好像沒有發生過。

　　他在系統的資料里找回了自己的警官證。

　　看到了自己的生平。

　　上面的一切好像都在說，他做了一個獲得了朋友的噩夢。

　　只是他的朋友們死了，他的父母也死了，接著……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根據他腦子里時不時閃過的細節，以及胸口無比煩悶的情緒來看。

　　克里斯認為，他的大腦為了欺騙自己，讓自己獲得快樂，所以殺死了一段記憶。

　　一段也許應該名為愛情的記憶。

　　但是，在另一段紅色的瘋狂視野里，在那瘋狂的記憶里，克里斯看見了自己。

　　還有一個……

　　也許，也許是……

　　也許從不在的家伙。

　　也許存在但并沒有真正存在過的家伙。

　　現場沒有找到紅桃A的尸體。

　　這世界上，一個名為李元的人消失了。

　　接著，名為克里斯的人醒來。

　　克里斯開始懷疑自己腦袋里多出來的那個家伙是不是名為李元，是不是那個他所認識的李元。

　　可是光是這么想想，就讓克里斯覺得無比的害怕。

　　他不想承認這一點。

　　只因為，如果是這樣的話。

　　那就……

　　克里斯第一次覺得世界如此殘忍。

　　想來克里斯從不會像今天這樣，現在大街上就開始低著頭思考問題。

　　他從來不會這樣。

　　這又是誰的習慣？

　　李元的？

　　不知道，也許吧，不一定。

　　畢竟在他倒下之前，他并沒有真正的認識所有人。

　　當克里斯再次在他的家里攤開那些資料的備份時，銷毀全部資料的高層也許從來都沒有想到，這個被他們當作是代碼是電腦一樣運行的世界里，真的到處都是亂七八糟的bug，而這些bug已經有了明確的自我意識，也完全不會按照他們的所思所想來行動。

　　比如克里斯這樣的討厭鬼就是如此。

　　克里斯的反抗，是無聲的反抗。

　　表面上他依舊是個兢兢業業，努力對抗自我腦子里那個怪物的小警員，還是被貶為了文職的那種。

　　實際上，克里斯已經在短短的半個月里，幾乎還原了那場令人心驚膽戰的戰爭。

　　一場由人為惡意引發的生化危機。

　　目的，是為了清理掉暗河，搶占暗河的所有科技產品。

　　是帝國為了摧毀這個頑固得像蟑螂一樣的無政府組織，而強行作出的行動。

　　而下命令的人。

　　克里斯在那個人的位置上，打了一個問號。

　　一個大大的問號。

　　暫時沒有任何證據表明有關于這個人的蛛絲馬跡。

　　但有一點，克里斯格外確信。

　　也許可以把它叫做第六感或者別的什么的，但這些暫時都不太重要。

　　重要的是。

　　克里斯認為，始作俑者是一個局外人。

　　一個非常了解暗河，同時也非常了解帝國的人。

　　他不會受任何一方立場影響，也不會妥協，只會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因此，克里斯斟酌一番，在可疑的備選人員里，摘出來幾個符合條件的關鍵人物。

　　孟菲斯。

　　路西法。

　　和……

　　李元。

　　看到李元的照片，克里斯沉默了，想把它當回去。

　　這是感性所驅。

　　但理性叫囂著，讓克里斯的手指死死地按在了照片上。

　　李元曾經那些滿臉的折磨和掙扎的表情，到底是因為什么？

　　首先可以認定李元在當時沒有說謊，這一點再之后得到了證明。

　　而第二點，是李元的動機是什么呢。

　　還有他一直在嘴邊提的大先生。

　　又是誰呢。

　　科隆，科隆家族。

　　對了，怎么遺漏了這個？

　　克里斯伸出手，把科隆的照片拿出來，放在嫌疑人里。

　　科隆。

　　怪了，這位長生不老的家伙，為什么最近都沒有什么動靜？

　　克里斯伸出手捏在下巴上，思索著。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受到一股極其強烈的心臟跳動。

　　非常瘋狂。

　　緊接著，那股洶涌而澎湃的力量捶在腦子里。

　　世界正在發生變化！

　　“李元，你告訴我，你到底在追查什么？”

　　這不是我的聲音！

　　克里斯看向自己的雙手，再抬眼，李元堅毅的臉出現在眼前。

　　“撒旦，你……”

　　他聽見那個面孔遲疑了。

　　“你相信永生嗎？”

　　“我不信。永生沒有任何意義，只會增加這個世界運轉的成本和冗余數據的體量。”

　　“那如果我告訴你，有一種方法能夠在保持數據簡潔的情況下永生，你還愿意相信嗎？”

　　“前提是這樣的方法能夠讓我一直保持絕對的理智足以自我控制。”

　　“如果我跟你說這樣的條件也能滿足呢？”

　　“你到底想說什么？”

　　李元沉默了一會，告訴撒旦：“我們今晚會死，而我，不是我。以及……”

　　“以及？你說啊，你說我們都會死是什么意思？”

　　“以及，搞了半天，我從一開始就上了科隆的當了。我一直在他的監控之中，因此這是我無法擺脫循環也無法跳出循環的原因。要解釋起來很難……怎么說呢，你知道量子力學吧？當我被觀測，我就永遠都是坍縮為牛頓經典力學的狀態……因此。”

　　“你到底在說什么瘋話？”

　　“因此，當觀測者觀測到我的那一瞬間，他就明白了一切，當我與觀測者總永別的那一瞬間，我就理解了一切。現在，我和觀測者永別了，所以他與我之間建立的因果鏈結束了。只不過，我與科隆，他與科隆之間分別建立起來的因果鏈還沒有完結，所以……”

　　李元沉默很久，抬起頭時，眼里已經只剩決絕。

　　“所以，不管從今天開始以后，世界會變成什么樣，我是否又會陷入瘋狂，只要我選擇了結我和科隆之間的關系，那么……”

　　“輪回就會終結，徹底的終結。撒旦，其實，我們被束縛在這個虛擬的游戲里，已經，迭代了將近幾萬次了。”

　　“這個模擬器，有個非常明顯的數據選擇偏好，那就是一直模仿最開始的古人類文明的生活。”

　　“可是啊，你沒發現不管我們的科技發展到什么程度，那古代人類的瑰寶，始終是我們無法探知的奧秘嗎？就好像藏在地底里的化石，古人的遺跡被壓在巖石的深處，其實并沒有隨著歲月消逝。而那些真實的存在，是模擬器爬不到的數據，因此它無法獲取現實世界里沒有探尋過的知識。因而，哪怕它的算力趨近無窮大，也沒有辦法算出來它沒有學過的歷史和過去，只能極盡所能的推算未來，如果做不到，就只能重啟。”

　　“最開始我以為這是一場爭霸的游戲，但是我錯了。當我最后成為科隆，選擇堅定自己的想法，搶奪暗河科技的時候，我就已經輸給了時間，輸給了因果，導致一切又一次重新來到了現在，來到了這個該到我做出選擇的節點。撒旦，說了這么多，你看起來十分迷茫。好吧，也許我唯一能讓你理解的事情是，我真的把你當作我的好兄弟。不然……”

　　“不然我也不會每次都會回來找你們。”

　　李元笑了，接著，他身形閃過。

　　從這個不知道是現實還是虛擬的世界里徹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