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元的震驚和王井的疑惑中,馮百繼續說。
「但這是不可能的,哪怕我已經實現了最完美的曲率加速,這都是不可能的。我現在,正在時間的背面旅行,在鏡像的反世界旅行,我看到了我從何而來,又從哪誕生,見證了世界的發展,見證了曾經的一切,卻始終深陷思維的困境。」
「我不知道前方等待著我的是什么。時間的牢籠?又或是終極的毀滅。我唯一能知道的是,我能在你這條時間上停靠的錨點并不多,這是其中之一。另外,我多少有些能猜到我與你的聯系。我肯定不是你,但我希望我是你,自打我出生開始,便從未想過我竟是一個與你無關的人。你的存在就像一個容器,一個不知由哪個神創造的容器,承載著我們的意識。」
「可當我知道這一切的時候,都已經太晚了,晚到來不及,晚到不可救藥。」
「但沒關系,我已經準備好迎接自己失敗的宿命。也希望你能成功突破宿命。」
「在不同時間線上發生的共性,我倒是發現了一些。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過一個名為科隆的家族。」
「如果沒有,我希望你接下來對他們保持警惕。」
「如果有,我希望你盡量不要與他們接觸過深。」
「他們的存在,如一個中介,一個代理,不論是身處哪個時代,他們都扮演著一個幫兇的角色。」
「如果他們試圖控制你,你一定要奮力反抗,不要落入他們手中。」
「后果,并不僅僅是這條時間線上人類文明遭到滅頂之災,而是所有原初錨點后的平行宇宙上的人類均遭到毀滅性的打擊。」
「他們的腦機,是最有可能超越光速傳遞信息的儀器,事實證明,我已經因他們的腦機而受到了影響,見到了你。」
「第二個后果,我隱約發現了一些端倪。我所掌控的科技,我所理解的世界,我所看到的宇宙,我所見證的奇跡,是所有時間線上最接近五維世界的形態。我不明白為什么我的時間線具有這樣的獨特性,也不知為何所有的世界里僅有我能夠觀測其他宇宙,但我對此有了一個猜想……」
「我的意識,也許來自更高的文明。但,至于我是誰的投影,又是誰的映射,我并不是很清楚。」
「時間到了。李元。我的時間到了。」
「在時間的盡頭,如果我回到了原點,又或者迎來真正的終結,也許,我們還能會在一個特定的時間戳上交匯。」
「我唯一擔心的,是百月。希望你保護好那條時間線上的百月,她可能是比你我更原初的存在,千萬別受其他人的蠱惑,因為眼前的短視利益去吞噬她。切記。」
「有緣再見。」
“哄——”
一陣來自太陽的磁風暴過境,透明與流彩的人形消失,熟悉的波場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白光的牛津布外套也早就不知被刮往何處。
李元站在原地愣怔。
“剛剛,那是什么……”王井好奇地問。
他只看到一只半透明的人把手搭在李元肩頭,接著如意識被清空一樣,整個人愣在原地,仿佛時間停止,接著,風過,控制感消失的一刻,意識回歸,王井卻難以理解到底發生了什么。
李元搖搖頭,看著白光,陷入沉思。
白光,恐怕就是馮百口中那能夠讓他停靠的時間之錨。
但是至于白光為何能夠在他與馮百之間建立起聯系,依舊是個巨大的迷團,籠罩在他腦海中揮散不開。
就在他思考之時,白光走到李元跟前,伸出手,與他緩緩擁抱。
這擁抱,在接觸至李元的一剎那……
“嘭”的一聲,白光如泡沫一般破裂,消失在真空中。
這破裂的白光化作一股極致的能量,帶著信息傳至李元腦海。
“你沒事吧?”王井搖晃著面前的人。
面前那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愣了許久以后,回過神:
“你……我,是誰?我怎么在這……你,你!你為什么和我長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你是誰?!”
王井嚇壞了,一屁股跌坐在月壤上,看著自己的雙手,又看看遠處的深幕,再盯著面前的那人,在幾個呼吸間,冷靜下來。
問:“你,是我嗎?”
克隆王井不理解王井的變化,歪著頭解釋。
“我……失憶了?”
“嗯,白光抱了一下你就消失了,接著,你好像睜著眼睛睡著了,再醒來,你好像什么都不記得了。”
“我……我只記得,我在搬磚,接著建筑塌了……你,我是不是見過你?”王井指著克隆王井,問。
“對。”克隆王井溫和地笑了,向他伸出手,“來,我們還有一個共同的目標沒有達成,方才你還告訴我,你有一個小計劃。”
凝神,王井點頭,站起身,問:“那你知道,澄海往哪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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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百被引力彈開。
這是他所能留下的最后一段清晰的口信。
李元的引力波動信號徹底消失在空蕩蕩的深幕之中。
接下來,他將面對最孤獨的一段旅途。
不僅如此,要去理解如何成為一個超越光速的存在,對于為人的他而言十分困難。
而此時,已無實體的馮百,終于認清再次了一個事實。
他早就不是人了。
現在,飄蕩在黑色且暗淡無光的世界里,時不時越過一道又一道往他身后飛行的光矢量,馮百瞬時理解了這里。
那些飛走的光矢量,與他一直以來看到的那些宛如停留在時空中的碎片或記憶群落完全不同。
光矢量,代表著已然飛速行徑的誰人的一生。
是他的?是李元的?又或是哪個凡人的?
代表眾生的光矢量,如流星一般從他身周劃過,甚至從他的波場正中穿過,頭也不回的走向時間終結的方向。
只要一直向上游飛行,那些如瀑布一樣散開的時空光矢量的盡頭,指不定就會出現在眼前。
那是否是他一直所期待的終結?
馮百不確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鼓起勇氣,在越發密集的光瀑中游到盡頭,去往開端尋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