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出門,小護士就等著他。
“你要去哪呀,我跟你一起去吧?”
小護士笑瞇瞇地把雙手墊在下顎,嬌俏不已。
這嬌俏,誰都能解讀出75.88%的陰森。
李元大大咧咧地回答:“嗷,我想去那個溫室看看風景?!?p> “我陪你去吧?”
“好??!”
經過一晚上的休息,李元想起了王井此前的種種回憶。王井之所以被賣到這里,其實,是自愿的。
他還有另一個身份:臥底記者。
作為長年累月為了社會公平正義奔波的臥底記者,王井可是吃盡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苦頭。
就在他出發登上月球的前一周,王井接到了一封神秘來信。
在2050年,寄信與明信片交友又迎來了一波復古狂熱。已經開發成功的磁懸浮列車,讓曾經不遠千萬里奔騰而來的信件幾乎比快遞還快。
疲于網絡與虛擬交友,人們居然再次迷戀上了這種古早的溝通方式。
“交筆友風”又一次盛行。
王井自然也有不少筆友。
只不過,這些筆友大多數都有著多重身份。
而王井與筆友們的信件交流里,幾乎都有著專門的溝通暗號與交流方式。三角形符號、楔形文字、甲骨文、摩斯電碼等等,那些過于顯眼的符號體系,自然是不可能直接使用的。
于是,他們開始嘗試將符號體系的規則換算到語言體系中。
因此王井收到的每一封明信片看起來都像文縐縐的藝術家們創作的詩句,十分難懂。
然而,這天,他居然收到了一封白話文。
來自他一直以來保持聯系的一個筆友,化名山川。
「深井,山鷹在山川中翱翔?!?p> 山鷹,在王井與幾個線人的中文暗號系統中,代指一個名為飛屋計劃背后的神秘家族企業手下掌管的安保系統。這安保系統可謂是精準迅猛,因此被稱作鷹。
「這封信將是你我的絕交信?!?p> 譯文:以后兩人再也不會有見面的機會。
「我多么想和你再看看大好河山,看看雄偉的太陽升起,看看日出卷走黑暗,看老鷹追趕獵物,看自然競爭潮水漲落?!?p> 譯文:我們再也無法共事了,敵人將至,血洗與肅清即將到來,我活不長了。
「月亮即將升起,將成為黑暗中唯一的明燈。燈塔一定會衰敗,但功不在此時。氣球已經升空,那線繩已斷。吾友,舉起金尊,莫空杯對月?!?p> 譯文:我們唯一的希望在月球上,飛屋計劃已啟動,但戰線很長,我們要展望未來。
「吾友吾友,千萬不要登上名為死亡的階梯,不要進入深黑的樹屋,暴風雨即將來臨,樹屋不是忒修斯之船,而是他們的華麗墳墓?!?p> 譯文:不要參與飛屋計劃,只有死路一條。
「酒友,山川河海,未來既是當下,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明月的盡頭,是人類的無上至寶,吾將為此祭奠鮮血,獻上畢生之力,只為這一輪明月?!?p> 譯文:月球上有他藏起來的資料和文獻。
信息到此結束,再翻到背面,那里印著月球半明半暗的圖片,澄海附近用鉛筆畫了一個細細的圈,那是一條月溪,圈壓在這條月溪的正中間。
王井此行,就是為了來月球上拿到“山川”給他留的資料。
然而,現在的地月旅行完全處于管制狀態,除非背景調查完全符合那條嚴苛的標準線,否則,M國政府是不會讓民眾有接觸到聯合國成員國的機會的。
M國,如今,已是風聲鶴唳。
王井已經在M國滯留許久,至今未取得簽證,甚至連電子面簽都被卡了將近兩年,現在只得通過明信片里的暗語來緩慢地傳遞資料。
這么一個時代,三戰一觸即發,資源的緊俏程度超越任何一個普通民眾的想象。
在王井看來。
這樣的生活,仿佛也十分安穩,除了那一直飛速增長的物價,和催債越發頻繁的信用卡管理員不斷發來的騷擾短信和消息外,好像這里的人們也沒有什么煩心事。
就算有,也沒什么事是一兩片葉子或者一兩管不能解決的。
如果有,那就多來幾片,多來幾管。
因此,王井只能劍走偏峰,把自己偽裝成一個移民,甚至自斷退路,燒掉了所有能夠證明自己身份的文件,徹底成為了一個“黑戶”,背水一戰。
與他的過去直接相關的,只剩一根“女朋友的頭繩”,一直戴在手上,時不時用來扎扎許久未打理的長頭發。
李元看著手上的頭繩,又看看溫室,心想:
操,他這跳身份真是越跳越離譜了,這王井完全跟他沒有任何關聯之處啊!
難道宏川他們的推斷是錯誤的?
不是沒有這樣的可能。
“看夠了嗎?”小護士在一旁出聲提醒。
“能不能再看會?聽說綠色有益于放松身心。”
“好好……”小護士的話語里明顯多了幾分不耐煩。
這醫院,仿佛只有三個人,他,杜波,小護士。
這里安靜得像一個墳墓。
正好這空閑的時間也能夠讓李元理理思路。
從記憶里來看,王井的腦震蕩,應該就是施工現場的事故造成的。而與他一同而來的工友和被販賣的難民基本都被埋在工地之下,早就在月壤中喪生。
王井之所以能活下來,是因為有人多給了他一個氧氣面罩。
多的氧氣面罩?
李元左思右想,都沒辦法在昏暗的記憶中看清那人的樣子。
模糊,實在模糊不清。記憶里只剩礦道里的硝煙氣息和魚貫而入的冰冷。
而山川口中的寶藏,王井至今都沒有發現準確的方位。
因為,直到來到澄海月球城施工現場,王井才發現,那條月溪早就被埋在了宏偉的人類文明造物之下。
根本不見原本的樣子。
這是王井來到此處的第二個月。
他在施工過程中已經苦苦找尋了將近兩個月,依舊沒有什么頭緒。
李元深呼吸。深覺這可能是一份極其重要的文件。
但唯一一點是,這東西,和他應該沒有什么關系。
那么,他,李元,一個來自未來的人,到底要不要去找找這份虛無縹緲甚至可能并不存在的文件呢?
好奇心,正在發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