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哼……”
明亮的房間里,肩背厚實的男人正在站在桌前劃拉著什么,嘴里哼著小調圓舞曲,看起來高興極了。
普通的西裝襯衫挽到手肘邊,袖口上明顯有幾道濺射狀血跡。
橡膠手套緊貼著裹到手臂中部,手指靈活熟練地操縱著手術刀。
“對……就是這樣!”
像完成了一件偉大的藝術品,他如放下餐刀一般,放下手術刀,打量著眼前的人體。
“讓我看看,什么樣的花束才適合你。”
“哼,哼哼……”
他哼著歌,仿佛下一秒就要在房間里跳起華爾茲。
塑料假花擺了一墻,各式各樣,他如女人逛商店挑選各款裙子一般,左右踱步,左手手背墊在右肘下,帶著橡膠手套的右手手指在空中飛舞,好似彈琴。
“對……沒錯,你應該適合這個。”
仿佛做決定是一個困難的事情,他捏著那花束好一陣,放下,又再次抓起,似乎最終下了決心。
“對,你適合這個。”
如環抱著舞伴,他抱著花朵,在激昂起伏的旋律中跳起舞。
“讓我給那群螻蟻們一個禮物。”
“新生的禮物……”
“真希望能夠看到他們感激的神情。”
“可惜,可惜,竟然沒有任何一個人悟到,竟然沒有一個人愿意感謝我賦予他們新生。”
說到這,他搖頭,露出癲狂的笑意。
“那,就加碼吧,加碼!”
“讓所有的螻蟻都迎接新生!”
話音落下,他高高地舉起捏著花束的雙臂,優雅地彎腰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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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的病情越發嚴重,他每天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
到了今天,他甚至已經無法再以穩定的思維和思考能力,和小果正常對話。
這讓孟菲斯和李元等人十分擔憂。
孟菲斯的工作室。
“我也許能救他。”李元沉吟。
“你不能。”孟菲斯毫不留情的反駁,“先不說人類的血清救同類是否會產生未知的排異反應,你身上的PM09,是曾經讓將近2萬個軍人同時暴斃的玩意,你真的認為,克里斯的身體能扛得住這么烈藥性嗎?”
這下換李元沉默了。或許是焦急,他變得有些天真。
“照著他留下的線索去查查吧。”孟菲斯面色凝重,“聽說三層多處爆發了孢子病毒感染事件,現在感染人數已經到達了將近1000人,上一輪感染的那些警察和記者已經死亡了大半,克里斯能活到現在,說明還有一絲希望。”
“你現在如果能盡全力拿到病毒原樣品,指不定能讓烏拉諾斯他們快速做出救治藥劑,而不是考慮能不能往自己身上抽一管血。”
孟菲斯補充到,希望能夠打消李元不切實際的念頭。
“明白了。”李元抬眼,下定決心,“我應該從哪開始?”
“他選擇的地點有一定共性,說不定,從這里切入,會有一些收獲。”孟菲斯提示。
沉重地應允。
李元來到暗河第一個受感染的地點。
笸籃站,商業街。
此處人群十分密集,可以說匯聚了3號線上大部分人的生活軌跡,包含衣食住行,以及部分娛樂。
當時孢子病毒爆發的瞬間,暗河的空氣清潔系統幾乎是立刻啟動,快速更換和收集污濁的空氣,這才沒有造成更大面積和更嚴重的感染,不過,還是至少有幾百個人出現了發熱咳嗽癥狀,嚴重一些的出現了咳血、嘔吐、乏力的情況。
剩下6個受感染點,幾乎跟笸籃站的結構差不多,都是多條生活線路交錯的綜合體街區。
有暗河的空氣清潔系統做保障,暗河居民受感染后可謂是不痛不癢。
另外,這些地方都是發現尸體的地點。
按照克里斯的推斷,兇手必然是利用尸體做噱頭,吸引更多人來此處圍觀,從而達成感染更多群眾的目標。
可謂是陰毒至極。
再加上那公開自稱兇手的霉櫻,估計,兇手已經意識到,如果不解決暗河這一些安保設施,暗河里的感染數量和感染程度恐怕不會有多少提升。
也許,這也可能是兇手將目光轉向三層的緣故。
珠寶街市城市內部幾乎無菌,人們在無菌環境里已經生活已久,已經對自然環境缺乏最基本的適應能力。
比如,多少受過正規警校訓練的克里斯,剛來暗河時,連地下洞穴里的那些微生物都無法適應,更不用說,讓上面那些活在襁褓里的人們,去接觸那等兇烈陰狠的孢子病毒。
經過18號線,李元忽然想起來,小春說的健雄應該就在附近。
正好,他現在也算暫時接手了克里斯的調查。
利用克里斯的權限,李元廢了一整天核對黑砂旗下礦工的名單,終于找到了目標。
健雄在暗河的代號為桶犬。也不知道他起這個代號時,是抱著何等的心情。
想起小春故事里,她母親唱的那首歌,過了這么久,還能讓小春歷歷在目,甚至連音調都記得,可謂是給三個孩子都留下畢生的陰影。
想到那首歌,李元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深呼吸調整情緒,李元卡在放工的時間點,等在門外。
帶著礦工帽,面色陰沉呆滯,蒼白的臉上全是污漬,肌肉精瘦,白色背心外側漏出肋骨的痕跡,碩大的工裝背帶褲和勞保手套讓他看著有些滑稽。
他和那些看起來其樂融融的工人們完全不同,李元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健雄。
確實和小春長得有些相似,如果他正常生活成長,也許現在應該是個性格溫和、相貌俊朗的年輕人。
“桶犬。”
李元靠在地鐵線墻壁上,喊出代號。
似乎是有一陣子沒有社交,健雄聽到有人喊他,竟然面色疑惑得像來到陌生世界。
“你是?”
看著身材高大的男人,健雄小心翼翼地靠近,站在李元對面。
“你妹妹想見你。”李元沒有回答他,開門見山。
“哦多……妹妹?”健雄差一點就冒出家鄉的語言。
“妹妹”對于他來說,也許是一個遙遠而又陌生的名字。
“風間早春。”
“不見!”健雄竟是毫不留情地拒絕,轉身就走。
“真不見嗎?你哥哥已經去世了。”
聽到“哥哥”,健雄愣在原地。
“去世了?”
“嗯,死了。”
健雄看起來正在用盡全身力氣呼吸。
“我,不想見她。”
“為什么。至少給我個理由,我只是受委托辦事。這樣我也好回復委托人。”
“沒有為什么,他們怎么樣已經和我沒關系了,不重要。”
健雄別過臉,李元看不見他的面目表情,只覺得他話里的語調十分別扭。
“你妹妹說她想要去加城開一家酒館,過全新的生活,你不打算一起走嗎?”
“不,我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沉思許久,健雄猛地搖頭,正想掉頭離去,又聽李元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如果你想見她,可以在明天下午五點去‘琴咖’二樓的4號包房找她。話我帶到了,過不過去,由你。”
健雄低著頭,盯著腳尖。
當他準備回頭,打算說一些無關緊要借口,想讓李元傳達的時候,身后的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仿佛他今天聽到的一切消息都是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