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凡有些詫異,又有些失落。
懷瀅轉過身,漫不經心地說:“今日回來得早,聽你說花都謝了,就過來瞧瞧。”
“這樣啊。”了凡抬頭看去,沙棠樹的葉子依舊是蔫蔫的、半枯的樣子,但枯萎的枝條漸漸褪去死灰,泛出一點點朝氣的青。
他大大的松了口氣:“太好了,總算是活過來了!”
懷瀅卻沒有多少喜悅,相反,當她看到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僅僅是把這些樹從瀕死邊緣拉回來,就再一次清醒地認識到自己與少府之間無法跨越的差距。
她見過少府星君施術,不止一次。那時,她還沒去右攝提,每日有大把的時間泡在沙棠林里。少府星君就站在樹下,將天地間精純的的金水之靈氣緩緩注入一顆顆沙棠樹,然后那些樹就像吃飽喝足般,抖擻精神,煥發生機,更在一年前開出了滿樹的花。
懷瀅看著光禿禿的枝頭,喃喃道:“還真是可惜了……”
了凡看了眼懷瀅,總覺得她這樣子有些不對勁,不禁暗忖:“莫非又是為了那個幫役?”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若她真擔心那幫役,趁著這會兒空閑去找就好,怎么巴巴跑回府里。而且,她以前是喜歡在這里曬太陽睡覺,卻從沒在意過這些樹的死活,何以特意給它們續命,還感慨“可惜”?
他這邊還沒想明白,就聽懷瀅幽幽地道:“了凡,你說……若是一個人很討厭我,會怎么對待我在意的東西?”
了凡皺眉,心道:“怎么還在說那件事。”
結果不等他回答,就聽懷瀅又幽幽地問:“若我不再在意那東西了呢,對方會怎樣?”
了凡心頭一動:“那對方自然會覺得無趣!”
懷瀅轉過頭:“是嗎?”
了凡斬釘截鐵道:“是!”
翌日起,懷瀅再沒打聽過長留的事,哪怕有人有模有樣地學著長留犯了什么錯、挨了什么罰,她依舊不動聲色地做自己的事。
時間久了,再沒人跟她八卦那些有的沒的,主政們也沒過問過命令的事,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點,唯一不同的是,這原點里只剩下懷瀅一人。
這一日,檔案庫來了幾人要存文書,懷瀅一看領頭的是杜女使,便垂下目光,只管從窗口接收、在簿子上登記,其余一概不問不聽。說來也怪,窗口外的人也格外安靜,只默默地按著懷瀅的節奏,一本一本地往里遞,甚至讓懷瀅都想看一看,這個和她配合默契的到底是什么人。
文書很多,顯然是積攢了一段時間,兩人花了會兒功夫才弄完。
懷瀅暗暗松了口氣,想著終于可以送走他們了,誰知,立在一旁的杜女使突然開了口:“長留,你好不容易回到家,怎么不跟你家主事打個招呼?”又說:“你家主事也是薄情,連看都不看你一眼。”
懷瀅聞言,猛地抬起頭,這便看見了一張干瘦干瘦、煞青煞青的小臉。
她這才想起,方才他們進門時,隊伍最后墜著瘦弱的人。那人有別于兩手空空、有說有笑的其余人等,他抱著高高摞起、比他自己還高的文書,小心翼翼、步履不穩地走得十分艱難。
長留癟著嘴,眼里泛著淚花,見懷瀅看他,嗚咽著喚了聲“主事”。
懷瀅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想問“你還好嗎”,可那明顯受了委屈的樣子,怎么能好?又想問“怎么成了這幅樣子”,可這個答案她又何嘗不是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