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有四月偷渡至我的窗，風鈴叮當作響，今天的春也格外尋常，到處是鶯飛或草長。至于我筆下未成的詩行，是怎么也撈不起的月亮。花呢，也隨意地開在路旁，我決定將自己交付給風向。少年的遺憾是那么長，長到一整個夏才忘。——帝子金陵

　　從一開始，我就像個局外人，被送來送去。像是兩個家族不幸的根源。所以我特別討厭那種被送來送去的感覺。

　　所以我始終搞不懂，既然如此，為何還要我，從我有記憶開始，在我的潛意識里，外婆家就是我家。

　　后來，我弟弟出生之后，我終于如愿以償，從此回到所謂的自己的家生活，有爸爸媽媽生活的家。

　　只是那時我不懂，命運是公平的，從不偏袒誰，是有失有得的，我得到了看似是我夢寐以求的新生活，卻也失去了和外婆一起生活的權利。

　　我剛剛回到自己家的時候，一點都不開心，因為所有的一切對于我來說都是陌生的，包括我想念的家人。

　　在新的家里，始終覺得不自在，干什么都有種被約束的感覺。像習慣了隨風野蠻生長的野草，突然有了歸宿，被主人修剪，當然覺得不適應。

　　以前，我也是無意中，聽我媽和我說，我一小的時候，剛剛回來，周末去外婆家，會跑去和外公告狀，說特別害怕那個女的，我外公一臉茫然，還問哪個女的。

　　當他知道，我口中的害怕的女的是我媽媽以后，會和我說，那是我的媽媽，她沒有什么好害怕的，她又不打你。

　　我當時似懂非懂點點頭，但是每到晚上的時候，我就特別想回外婆家。

　　白天的時候，我妹妹帶著我去玩，幾乎所到之處，都會被村里的人問一句，你旁邊的女孩是誰家的，是你親戚嗎。

　　我妹妹都會和他們說，是我的姐姐，問的人幾乎都會覺得詫異，是你親姐姐啊！

　　我妹就說是的，然后他們就開始說，說我長得像我媽什么的，我當時也不認識他們，也不說話，就被我妹帶著玩。

　　晚上的時候，就不行了，開始想哭，想回我潛意識里的外婆家，我還是覺得自己只是這家人的親戚，我想回家。

　　我爸就給我們看電視，看動畫片，我就安靜地坐在床上。我妹妹跑來跑去的，因為在她的世界里，電視有什么好看的，她從一開始就擁有這個條件。

　　所以她對看電視覺得很平常，相比之下，我以前在外婆家每天都是和外婆一起去蹭別人家的電視看，所以當我可以隨意看電視的時候，覺得特別珍貴。

　　幾乎都是目不轉睛盯著電視看，那種感覺真好，終于不用膽戰心驚了，在外婆家去別人家看電視，去晚一點，就只能在后面看。

　　還特別害怕劇結束了，主人家就關電視了。在自己家就不用擔心了。看到幾點都可以，還可以挑自己喜歡的看。

　　晚上吃完晚飯，我就去我爸哪里鬧著要回家，我爸就說明天明天再回外婆家。

　　以前在外婆家，我都是野蠻生長的，只要活著，不受傷不干壞事，想干嘛干嘛。

　　回到自己家，不可以了，像一只單飛了許久的小鳥，突然找到了組織，就要開始遵循規矩。

　　飯后我爸給我和我妹洗澡，我以前都是自己洗的，沖一沖很快就好了，在我們家不一樣。

　　我爸先給我妹洗澡，我在堂屋看電視，我媽媽哄我弟弟，那時候我們家的狗狗還沒有被偷狗賊偷走。

　　現在想想，原來我們也曾有過一段美好的小時光，簡單安逸。如果不是因為生活所迫，我們家也不會那么坎坷。

　　我爸給我妹洗完澡以后，就開始給我洗澡，當時是在一個大鐵盆里面洗澡。

　　水特別燙，我坐在盆里，我爸給我拿好衣服，開始給我洗，拿著毛巾直接淋在我頭上，我趕緊捂住眼睛和嘴，下意識就站起來了。

　　我爸還嚇了一跳，我一直咳咳，喝到了洗澡水，我說不洗了，我爸說，忍一忍就過去了，拿著毛巾給我搓背。

　　我當時覺得是一種煎熬，想快點洗好睡覺，現在回想，原來那就是被爸爸疼愛的感覺。

　　也是我在回家以后，才知道原來洗澡可以用香皂洗澡，特別香的。

　　所以那年夏天，我特別喜歡用香皂洗澡，又討厭被爸爸拿毛巾洗頭，一直喝洗澡水。

　　我妹都已經習慣了，一點反抗都沒有，我驚呆了。

　　后來，也就慢慢習慣了，現在想想，甚至還有點變態的懷念我小的時候，我爸給我們洗澡的時光。

　　只是覺得有些感慨，時間過得真快，看似沒有流逝的痕跡，可是父母變白的發絲，是時光流逝的見證啊。

　　還有就是我小的時候，回到自己家，我爸偶爾會給我和我妹剪指甲，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當時我爸給我剪腳趾甲和手指甲，都剪到出血，就離譜。

　　因為當時沒有覺得，等到洗手的時候，會發現手疼，有一道傷痕，紅色的。

　　腳指甲也一樣，我跟我爸說，我爸就給我保證，下次不會了注意，可是下次依舊，只是不同的是，傷口淺了一點。

　　直到我們上小學以后，就自己剪指甲了。

　　現在想想，曾經那么一件不起眼的小事，現在卻顯得那么珍貴。

　　小的時候，我最羨慕的就是我妹，每天都是兩個小辮子，我一直都是短發，哪怕回來我回家了，也是短發，因為我媽沒有時間給我扎頭。

　　因為她要照顧我弟弟，后來我妹的小辮子也被剪掉了，奇怪的是她沒有哭鬧。

　　沒了就沒了，我卻替她覺得可惜，因為沒有擁有過的東西，內心深處都渴望的。

　　直到小學，我媽同意我留長發，但是條件是我要自己洗自己扎。我才開始留長發，一留就是九年，期間沒有剪過一次頭發。

　　但是現在我一直留回齊肩短發了，因為沒有那么喜歡了，在擁有了那么多年的長發以后，不再覺得那么喜歡了。

　　我想人大概就是這樣的吧，得到不再珍惜，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所以，人生無常，哪有什么圓滿，中國人的美好祝福里，圓滿是一種期許和祝愿，那就是說，還是有遺憾的時候。

　　是的，我回到自己的家，我的美好愿望圓滿了，可是我也失去了曾經的美好生活。

　　在外婆家的時候，就我一個孩子，陪著他們，我們仨人剛剛好，偶爾表哥過來玩。

　　但是我回到一個新的家庭，要努力重新去融入，家里有三個孩子，我幾乎天天和我妹吵架鬧事。

　　再加上我又害怕我爸，所以有一段時間，一直想離開，但是卻沒有再如愿，開始慢慢適應，慢慢扎根，也在慢慢失去。

　　也沒有想過，在我剛剛開始適應以后，家里發生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打破了我們小家的平靜生活。

　　也打破了我對于美好的家庭的生活的幻想，原來我好像真的不配擁有美好的生活。

　　二十年過去了，當年大家庭里的瑣事帶給我們的陰影，原生家庭的影響也一直伴隨著我，當然，我也從來都沒有和我爸媽提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