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欣彈指一點,一道青光迅速沖向前方,神道法則交織,太上道韻流轉,垂瀑大山周圍被徹底鎖死,如若封天絕地,再也沒有任何波動可以驚動外界,連聲音都無法傳出。
清風含香,揚起四處飄落的花瓣,她站在原地,默默看了一會,最終盤坐回身后光滑似玉的淡白色石頭上,闔上美眸。
接下來的歲月,夏欣不再空閑,她分出一具神道化身,用以相助蕭陽,而她自己,則開始平定修為,壓制道力。因為她清晰感應到,自己已經被天道鎖定了,若不采取措施,很有可能會生變故。
雖說如今她已登臨真神領域的終極絕巔,但仍不想去渡那場神王大劫,并非她沒有信心功成,而是覺得進境速度過快,需要一段歲月來進行最后的沉淀。
同時還有一個原因讓她顧慮,一旦自己踏足神王領域,和蕭陽走在一起就必須得更加小心謹慎,在如此巨大的差距之下,一旦自己沒收斂住神性道力,出現一絲自然氣息的外泄,都會將對方置于死地,剎那間灰飛煙滅。
當然,這種情況正常來說幾乎不可能,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且她其實很不喜歡在兩人相處的過程中時時刻刻都得壓制自己,時時刻刻都得小心翼翼,就像輕輕捧起一顆泡沫,稍有疏忽,即是破滅。
某天,正如往常般打坐靜修的夏欣被一聲不屬于自己演化的巨大雷聲所驚醒,她抬頭向上望去,落雷如雨的深邃青天隱隱出現開裂趨向,有一股駭人所聞的力量在攀升,伴隨著滾滾雷鳴,以及驚世威壓,在青天之外綻放,無盡的光華映射禁區四方。
縱然遠在數萬里之外修行的蘇誠都察覺到異樣,于猛然間醒覺,仰首望向高天,心神顫栗,毛骨悚然。
幸虧生命寶樹在身邊,第一時間顯化神通,將急速席卷而來的可怕威壓隔絕,否則蘇誠和金色雷龍非得形神俱滅不可。
“怎么了?”蘇誠怯怯不安的詢問,確定變故來自師父師娘所在的方向后,急忙望向遠處的空間通道。
生命寶樹思量片刻,沉聲道:“這是大道天罰,你師娘的神王雷劫在演化!”
“師娘也要渡劫了嗎?”蘇誠露出擔憂之色。
“這只是你師娘道行無上圓滿后天意自主顯化的大劫前兆,但若她愿意,即可立地渡劫。”生命寶樹說道。
高山之巔,夏欣站起身來,眼神清冷,話語森然,“時機一到,我自會主動引雷破劫,還輪不到所謂的天道意志來提醒警示。”
話落,她強勢出手,一指點出,璀璨神光穿過青天,當場將外面那逐漸凝聚成形的神劫之眼擊潰。
天道威壓自此退去,映照禁區八方的雷霆神光盡數消失,山河重歸于平靜。
“我就知道,她不可能現在渡劫,仍要沉淀。”生命寶樹自語,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師娘的天劫,與師父相比怕是也有過之無不及吧。”蘇誠松了口氣,懸著的心安定下來。
“他們都是天下一等一的絕世人杰,將來必將行至一個古來難見的高度,所要歷經的苦難,自然也非常人所能想象。”生命寶樹回應,玄機又道:“想那么多作甚,用心修行,爭取追上你師父師娘,若你有朝一日能功成名就,他們必然會感到欣慰不已。”
蘇誠轉頭看向前方符文起伏,赤光滔天的流火之湖,縱身一躍,毫不猶豫地跳了進去。
光芒刺目的山峰上,長時間飽受身心折磨而神智不定的蕭陽有了口喘息的機會,不知為何,一直以來都在摧殘自己的雷霆火焰,神光劍氣等,莫名其妙威能驟減,可他沒有為此放松,反而有些心神不寧,因為他感覺適才這青天之上似乎多出了一股陌生的恐怖氣息,雖然未曾席卷下來,但依然令他脊背發涼。
可惜,山峰四周都被封鎖了,對于外面所發生之事,他根本無從知曉。
直到夏欣的聲音在心中響起,將此前種種解釋清楚,他才放下心來,重新穩定心神。
緊接著,侵蝕自身的毀滅力量也重歸原本,且更上一層樓,血肉元神一寸寸撕裂,精神意志一點點瓦解,這種極致絕望的苦楚,讓他感覺好像真的又回到了第五虛空界,再次歷經著一場夢魘般的玄黃煉體,甚至比當初還要可怕。
然而,即使如此痛不欲生,他仍然在拼死抑制,滿嘴鮮血的咬緊牙關,盡量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來,怕身心意志稍有松懈,慘叫過后,將迎來一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夏欣暗暗嘆息,作為旁觀者的她,除了繼續增強手段,能做的,唯有默然而視。
不得不說,其實蕭陽和蘇誠這師徒倆或多或少有些同病相憐,蕭陽在這邊飽受行道折磨的同時,他那邊也開始了最為殘酷的生死磨煉,置身于絕望的深淵,時刻歷經著流火焚身,聲聲苦不堪言的痛苦哀吟,聞之令人憐憫。
同夏欣一般,作為蘇誠這段歲月的護道者,生命寶樹對此也是袖手旁觀,至多在蘇誠實在撐不住的時候指點一二,以免他真的把自己活活煉死。
至于金色雷龍,則是若無其事的在四周悠哉晃蕩,偶爾進入流火之湖,看兩眼那個血肉模糊的可憐孩童,僅此而已。
日月盈仄,光陰似箭,自初時至今,不覺間已有大半年悄然而逝。
對于夏欣而言,如此時光,若水平淡,但對于蕭陽和蘇誠師徒倆,這是一段充滿痛苦與煎熬的歲月,說度日如年也不為過。
萬幸的是,歷程雖然艱辛,但苦難的盡頭,不負所愿,終有所成,那么身心承受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嗡!”
當一聲沉鳴響起,覆蓋于蒼穹上的深邃青天驟然破裂,而后猶如流動的光霧塵沙,迅速朝中心收縮,轉瞬間蕩然無存。
隨著青天散去,那輪消失已久的明媚春日也終于得以重現,將這片山河照亮。
夏欣放下手來,于山巔俯瞰而去,繁花似景,向陽生輝,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最初時,燦爛的天地,溫暖而和煦。
唯一不變的是,那瀑布垂掛的大山峰頂,依舊光華刺目,璀璨朦朧,恐怖滔天的氣息,比之當初更勝十倍!
“固封本我,鎮守道真,意志不滅,身心永恒,心神不朽,大道長存,接下來是最艱難的時刻,關乎你的性命生死,前路升落,任何不經意的疏忽,都足以讓你道死身消,事到如今,我不會有絲毫留情,所以,哪怕你做不到,也必須給我做到!”夏欣目望遠處,神色肅穆,兩根修長玉指并攏,光輝愈盛,猶如一輪璀璨青陽凝聚在指尖,輝映四方乾坤!
一道虛弱不堪的神念之音自朦朧璀璨的大山之巔傳來,“哈哈,自修道以來,在我所達到的領域,還沒有什么是做不到的,你來吧,無需有任何顧慮,我死不了,一定會超脫出來。”
夏欣聞言不再猶豫,然而,就當她要出手之時,蕭陽氣若游絲般的神念之音再次響起,“等等。”
夏欣鳳眉微蹙,“干嘛?”
“我有個請求。”蕭陽說道。
夏欣眼前一亮,感到有些意外,這家伙對她向來都仿佛是施恩如難,這回居然會主動有求?她緩緩收回蓄勢待發的雙指,輕聲笑道:“你莫不是覺得自己難渡此關,所以打算提前和我交代臨終遺言吧?還是說,想讓我下手輕點,怕受不住?”
蕭陽強忍痛苦,虛弱的聲音,蘊含萬般無奈,“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少廢話,快說。”夏欣催促,迫切想要知道對方的請求是什么。
蕭陽遲疑了一會,道:“待我功成之后,能否降境……與我較量一場?不,一招即可。”
聞聽此言,夏欣不免有些失望,滿心歡喜的期待,到頭來卻是這種破事,“以前我說要與你一較高低,你不是滿口拒絕么,如今何以想著主動請戰了。”
蕭陽輕聲一笑,道:“我想要檢驗一下自己修得的成果,順便嘗試一番,所謂太上神體,究竟有多可怕,我想看看,同境一戰,你到底能厲害到怎樣驚世駭俗的程度,我們之間,又有多大的差距。”
夏欣黛眉靈動,眸波流轉,隨意說道:“你就不怕萬一我沒收住力,將你當場給打死了。”
“不怕。”蕭陽快速回應,滔滔不絕的毀滅力量在體內肆虐,生不如死般的刺痛,無休無止,他極力克制,極力不顯得過于虛弱,讓自己的聲音平和,“就算真的被你打死,我也無怨無悔。”
夏欣淺笑無聲,故意挖苦道:“油腔滑調,我看你就是想借機來掂量我的深淺,好以此思量往后該如何才能鎮壓我。”
蕭陽輕微一嘆,無奈至極,“夏欣,你怎的總是如此,明知自相識以來,我從未有過這般想法,以往未有,以后未有,永遠都不會有,你若實在不信,修行結束后,我可以血鑒心,再立一場大道誓言。”
夏欣笑道:“好啦,我不過隨口說說而已,別什么都當真,動不動就立大道誓言,你可知,未曾功參造化,道法通天前,這東西可稱修者禁忌,絕非兒戲,搞不好你哪天不慎違背,突遭反噬鎮壓,悔之晚矣。”
“那又如何,倘若我因此而死,自當死有余辜,怨不得任何人。”蕭陽神念堅定,由衷而言。
“事無必然,話不可滿,否則,終有無法收場之時。”夏欣淡淡說道。
“既已起誓,自是絕對。”蕭陽反駁。
夏欣由此而喜,不再與之爭論,世間眾生如何,她管不著,也不必在意,但蕭陽如此,她覺得很好,極好,不能夠再好,“閑話少聊,抓緊破關,這段時間見不到你那羞澀可餐,柔弱無力的模樣,我還覺得有些不適應了呢。”
“誰羞澀可餐,柔弱無力?呃……”蕭陽厲聲反對,心神浪濤劇烈顛簸,結果因真我本源險些失守而體魄崩裂,苦不堪言。
夏欣指尖一顫,心生悔意,覺得確實不該在這種生死險境中出言擾亂對方心境,幸虧沒出大問題,她連忙改口道:“好好好,是我失言,胡說八道,你且穩定真我,聚心凝神,切勿因此誤了大道。”
蕭陽不再說話。
夏欣最后提醒道:“我要出手了。”
言罷,她雙指向前點出,青光如虹,眨眼劃破虛空,毫不費勁的破開遠山禁制,于蒼穹上凝聚出一朵瑰美至極的大道青蓮。
“咚!”
青蓮一聲顫鳴,綻放出無盡璀璨的青色華光,剎那間照破天地,輝映山河,連同天上那輪春日都為之黯然失色,猶如燭火比皓月!
密密麻麻的大道法則自青蓮上垂落,沒入本就光輝刺目的朦朧山巔,雷霆劍光,太上符文一應俱全,各種道法神通以青蓮演化,臻至橫斷凡道的絕峰領域,讓承受其威的蕭陽發出大半年以來,第一聲凄厲的慘叫。
此聲入心,夏欣攥緊雙拳,最終又緩緩松開,盤坐下去,化身看顧,本尊闔眸,靜待功成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