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強晚上回來的時候，仔細的看了一下林浩的狀況后，才去客廳和劉秀梅聊起了下周吃飯，以及董家給的那十萬塊錢。

　　雖然林浩很想出去告訴父母，這錢他有用，但終究還是按捺住了這股沖動。

　　相對于讓父母心安來說，要遠比拿著這筆錢投資更加實際。

　　不過他還是在父母沒有商討出結果的時候走到客廳道：“媽，學校的那筆補助能給我拿出來一部分嗎？我要在網上買一些題。”

　　劉秀梅聞言連忙回道：“好的，你拿去用吧，家里不缺，你們老師也說了，你去網吧買的題很有用。”

　　這件事也是李長海無意間提起，讓劉秀梅徹底相信了自家兒子去網吧不是為了上網而是為了‘學習’的事實。

　　“你放心花，等到秋天的時候，咱們在還給學校。”

　　林志強也在邊上附和了一句，林浩見父母這般表態，心里卻沒有太多喜悅，反而覺得有些發酸。

　　曾經他并不知道家中狀況，后來聽父母無意間說起，才知道自己高考這幾年是家中最困難的日子。

　　因為買房，家里本來就借了好幾萬塊錢外債，而且這些錢還有利息，除此之外，在農村置辦的那些地，大多也都沒有還清欠款。

　　林浩印象最深的，就是逢年過節家里改善伙食吃的雞肉，和敞開了吃的雞蛋，那時他還不太滿意，因為農村養了不少小雞，完全可以賣錢買點自己愛吃的豬肉，做成紅燒肉大快朵頤。

　　也是后來他才知道，家中的雞下蛋就連父母都舍不得吃，唯一能看到他們吃的時候，大多都是臭蛋！

　　這個吃法在某些相對落后的農村比不常見，臭了的雞蛋煮熟，沾點咸鹽或者醬來吃，滿屋子的味道絕對要比螺螄粉濃郁幾倍。

　　林浩從來沒吃過，也不太理解父母的‘癖好’，后來他才知道，這只是父母舍不得，或者給自己改善伙食的一種方式！

　　“爸，媽，我用不了那么多，給我一半就可以了，剩下的家里用吧，校長在醫院也說了，這筆錢是學校補助，不用還的。”

　　趁著劉秀梅拿錢的時候，林志強聞言苦口婆心道：“小浩，這個錢我們是要還的，不然拿著睡不著覺，不過還也好，不還也好，你都不能因為這件事情耽誤學習，更不能辜負學校和老師對你的期望。”

　　林志強年輕的時候當過兵，個子不高，皮膚因常年風吹日曬變的黝黑，不過他雙眼很亮，是那種不同于普通農村人的清澈。

　　也許這個漢子早就對現實妥協，早就料想到了自己余生的日子，過著一眼望到頭的生活。

　　但林浩知道，父親心里有桿秤，什么都知道，但有時候什么都不說。

　　當年大姑一家把爺爺留給父親的地賣掉，林志強完全可以阻止，也有能力去阻止這件事情發生，但他卻什么都沒做！

　　也正是因為如此，三姑一家，還有林浩的小叔把剩余那點家底全部瓜分，什么都沒給他們家留下，背地里還要罵林志強太傻！

　　只有林浩的二姑背著家里接濟他們，后來因為舉家搬遷離開了這里，林浩再見到的時候，已經是很多年后，記得那次吃飯他醉酒說了很多。

　　也提到了兩個姑姑一個小叔做法的不齒，林浩的二姑什么也沒說，只是看著他慈祥的笑著，林浩也不知是因為喝多，還是覺得有些不滿，突然說了一句父親當年太傻太老實。

　　那是林浩第一次看到二姑生氣，對她的那段話更是記憶猶新！

　　“小浩，誰說你爸，但是你都不能說，當年你大姑家的日子特別不好過，你父親雖然成家，但還沒有你，兩個人怎么也能生活，可你大姑拖家帶口，困難的時候飯都吃不飽，你爸于心不忍，所以看著他們把地賣掉去縣城尋個營生。”

　　“如果你爺爺留下的那些地沒有賣掉，恐怕現在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去，甚至會因為各種事情導致更大的矛盾產生，你爸這么做也有他的苦衷。”

　　“至于你三姑和小叔一家雖然把剩余的家底拿光，但加在一起也沒有多少，你爸就算拿也不會讓日子好過多少。”

　　“如果給他們兩家，最起碼能讓每個人多得一點，所以他選擇成全別人苦了自己！”

　　“我知道你現在長大了，懂事了，有自己的驕傲和成就，也知道最近很多人常說的一句話，遠親不如近鄰。”

　　“我也理解你對你大姑，三姑還有小叔一家的恨，但這就是你父親和一般人不同的地方，他是長子，即便有三個姐姐，但他卻把自己放在了這個家唯一的頂梁柱位置上，你爺走了，但家不能散，日子還要過，讓兄弟姐妹過得好，就是你父親最大的期望。”

　　“或者說，無論這份親情有多淡泊，至少是一奶同胞的念想。”

　　這一番話讓當時的林浩明白了父親多年來的苦和難。

　　也許二姑的話有抬高林志強的成分，把他襯托的非常偉大，但林浩知道，父親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多偉大，反而對他和母親充滿了愧疚！

　　但也正應了那句話，父親是家中的長子，爺爺走了，他就要承擔長子的責任，家不能散！更不能因為錢財最后打的頭破血流讓人笑話。

　　他用自己的傻和對劉秀梅林浩的愧疚，維持住了林家在村子里面最后的一塊遮羞布。

　　也許這就是平常百姓家的大智若愚，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清楚，卻甘于犯傻，甘于奉獻。

　　“爸，您放心吧！我一定會考個好成績的，到時掙大錢，讓你們過上富足安逸的生活。”

　　思緒回轉，林浩半開玩笑中帶著不易讓人察覺的認真。

　　林志強笑著點了點頭：“我兒子長大了，以后爸就等著你賺大錢養老。”

　　這時劉秀梅拿過那四千塊錢，手指放在一半的地方，上面兩千，下面兩千，用問詢的目光看了林志強一眼。

　　林志強很堅決的說道：“都給兒子，這錢本來就是學校給他的！”

　　2000年，林浩平日里的生活費也就兩三塊錢，過年也不過二十三十的零花錢，很難想象父母一次性把雖然屬于他，但數額卻非常大的一筆錢給他。

　　如果沒有這些事，哪怕林志強也不會同意，但最近一段時間，他覺得兒子真的變了很多，雖然以前也很聽話，但現在似乎更加成熟和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