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清晨，天亮的總是特別早，四點剛過，細碎的晨光鉆過窗戶，歡快的在胡東臉上跳躍著。

　　門外傳來有人走動的聲音，還有窸窸窣窣的對話，聽不真切，胡東被驚醒了。

　　很明顯，是其他兩家租客，早早起床捯飭準備上班去。

　　翻個身，胡東一把坐起來，他猶豫不決，不知道是否應該出去打個招呼，想想還是算了，太貿然了，就當沒聽見好了。

　　胡東重新躺下，卻也沒了睡意，雙目無神直勾勾盯著上鋪的床板發呆。

　　響動持續了很久，直到接連傳來關門聲，整個房子才重新歸于寂靜，胡東拿過枕頭邊的手機。

　　才五點半不到。

　　這就是成年人工作后的場景嗎，每天早出晚歸，縱使已經做好心里準備，也不如身邊活生生的例子來的震撼。

　　上鋪沈豐的呼嚕聲還在此起彼伏，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習慣這樣的生活，胡東暗自猜測。

　　也許會吧，不能適應的人只會被社會無情淘汰。

　　“瘋子，起床了，洗漱一下我們去面試。”

　　七點，胡東已經整裝待發，沈豐依舊蒙頭大睡，一點要找工作的急迫感和自覺都沒有。

　　如果可以，胡東真想一腳把他踹開，如果不是沈豐，他何至于淪落到這個地步，從目前來看，獨立生活也許會更好，至少沒有拖油瓶。

　　沈豐翻個身，不做理會，兩秒之后，鼾聲如雷。

　　“瘋子，去上網了，樓下網吧開業，全部免費，還包吃住！”

　　沈豐噌一下坐起來，“哪呢哪呢，等我一起。”常規辦法永遠叫不醒沈豐，這一招卻屢試不爽。

　　“趕緊的，我們要去面試了，麻溜收拾一下，抓緊時間。”胡東耐心提醒他，對沈豐完全沒轍。

　　揉揉惺忪的睡眼，沈豐摸出手機看時間。“才剛過七點，東哥我再睡一會兒，就一會兒哈。”

　　“還睡！我們就剩一百塊錢了，飯都吃不起了你知不知道！”

　　眼見胡東眉眼倒懸而起，怒容浮現，沈豐又慌忙改口。

　　“我起，我起，現在就起，你有錢你是老大，我都聽你的。”

　　這哪有一點畢業大學生的樣子，完全就是初中學渣的作風，胡東懶得再去說教，沈豐的性子不改，遲早會吃大虧的。

　　幾分鐘過去，沈豐貓洗臉似的處理完個人衛生，利落換上鞋子，大手一揮。

　　“走吧東哥。”

　　那揮斥方遒的氣勢，倒像一切都是他在主導一樣。

　　之心城是一座辦公大樓的名字，在整個鳳凰市也算響當當的存在，50層的鋼架結構，無數整齊排列的玻璃充當外墻，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是鳳凰市年輕人的圣地，里面幾乎囊括所有公司的類型，每個人都可以在這里找到適合自己的崗位。

　　就算身無一技之長，電話客服一類也是大量缺人。

　　胡東他們的目的地，就在這里。

　　“東哥，如果是騙子，應該不敢這么招搖吧。”站在門口，沈豐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頂樓，低聲發問。

　　胡東點點頭，心中的擔憂散去大半，傳銷更多的是選擇藏在小區居民樓里，便于躲藏和管理，唯獨不會是這。

　　手心被汗水浸潤，沒了被騙的顧慮，這是他第一次來參加求職面試，又怎么可能不緊張。

　　被人潮簇擁著擠上電梯，胡東忐忑又激動的按下18層的電梯按鈕。

　　社會是個巨大的戰場，而他，馬上就要開響他的第一槍，成敗在此一舉。

　　“你好，請問你們這里還招人嗎？我們是來面試的。”

　　這家名叫鳳凰創順網絡科技有限公司沒有前臺，進門就是一堵屏風一樣的墻體，左側封閉，右側門邊擺放著一張沙發和茶幾。

　　已經有人坐在上面玩手機，不止胡東，沈豐也瞬間認出來，這是傳單上的那個男人，特征太顯眼了。

　　三十多的樣貌，地方支援中央的發型，芝麻綠豆大的眼睛，還有標準圓的臉型，和動漫中走出來的人物如出一轍。

　　這樣的人，不適合當逃犯，太容易被抓。

　　明明是嚴肅認真的場景，胡東腦海中第一個想法竟然如此古怪。

　　據昨天發傳單的小伙子所說，這人就是這家公司的老板，老王。

　　沒有前臺，沒有進出的工作人員，胡東硬著頭皮直接和老板發問，沈豐則是四下打量。

　　“招的，你們是看到宣傳過來面試的嗎，和我來。”

　　老王收起手機，引著他們他們進入屏風墻后一間巨大的辦公室。

　　明亮的落地窗將窗外的景色盡收眼底，公司內部也沒有使用水泥墻體分隔，同樣采用的是玻璃，透過玻璃可以看到隔壁空無一人的辦公區域。

　　“你們坐，我叫王啟亮，以后你們可以叫我王老師。”王啟亮說著，繞過辦公桌，坐在老板椅上。

　　他的個子不算高，只有一米六幾左右，坐下后給人感覺整個人藏在辦公桌后一樣，好在老板椅提供足夠的高度，勉強露出胸部以上。

　　初次見面，胡東只覺得這一切都很滑稽。

　　胡東和沈豐沒有笑，他們正襟危坐，別人能成為老板自然有其原因，他們沒有嘲笑的資格。

　　“你們，為什么要工作？”王啟亮的微笑一直掛在臉上，問出第一個面試問題。

　　饒是胡東準備所有的腹稿，什么學歷，有什么能力，為什么要選擇這家公司，也沒想到這個問題。

　　因為這是所有人的共識，因為夢想，因為實現人生的自我價值？都是扯淡，因為窮！

　　不窮誰愿意工作，誰不想天天花天酒地玩玩樂樂。

　　這個回答，胡東說不出口，太低俗，他使勁頭腦風暴，想換一個高大上又合情合理的回答。

　　“因為我倆沒錢吃飯了，太窮！”豬隊友沈豐來了一記神助攻，掀開胡東披在身上最后一塊遮羞布。

　　“我喜歡這個回答，你呢，也是嗎？”王啟亮笑瞇瞇看著胡東，仿佛只要他回答不是，下一刻就會被趕出去一樣。

　　臉紅到耳后根，胡東咬牙點頭，帶沈豐一起來，果然是個錯誤。

　　王啟亮很滿意，“既然都是因為窮，我這里歡迎你們，只要你們肯努力，在我這里，年入百萬不是夢，月入百萬都有可能，我原來和你們一樣，幾年就自己開了公司……”

　　“老板，能不能具體說說工作的事？”胡東打斷老板的蠱惑，大餅以后再吃都行，他就想先了解具體工作。

　　打斷別人發言是很失禮的一件事，尤其是發言的人，多半都會惱羞成怒，可是王啟亮恍若沒有絲毫介意，和善的笑容一成不變。

　　他怎么想的胡東確實不知道，他不是來接受洗腦的，說的天花亂墜也不如直接介紹工作。

　　“老板你別理他，我朋友不會來事，您抽煙。”拆臺有一手的沈豐再次拆起了臺，氣的胡東牙癢癢。

　　沈豐摸出一包拆封的華子，躬著腰派煙過去，胡東都看傻眼了，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沈豐嗎？

　　再者說，沈豐一不抽煙，二也沒錢，這華子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抽煙，沒事，出來找工作想了解工作內容，我能理解。”王啟亮推讓一番，說到正題上。

　　“你們的工作就是電話銷售，讓別人來投資現貨原油和黃金，別人投資買賣了，你們就有提成。”

　　這話說出來，胡東一顆心沉到谷底，這不就是詐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