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還等著我請你不成。”
胡東坐在床沿上,陰沉著臉發話,擺出一副三堂會審的架勢。
身下,是剛安裝完成的嶄新雙層床,冰冷金屬的質感哪怕隔著褲子也讓他感覺一陣鉆心的發寒。
原本破舊不堪的小木床一并被拆卸下來堆放在窗戶的邊上,整個房間最后的空間也被無情的占用。
點點光影透過木質床板的縫隙映射在胡東的臉上,顯得明滅不定。
沈豐局促的搓著雙手,濃密的頭發在懊惱中早被他抓成雞窩般的形狀,木然邁動腳步,順從的坐在胡東身邊,中間隔著一個身位。
胡東此時的氣場太強,他不敢靠近。
“說說吧,到底發生了什么情況。”
方才胡東沒有急于斥責沈豐,而是客客氣氣的接待安裝師傅,當一切都忙碌結束,房間里只剩他們兩人,胡東才開始發難。
有外人在的時候,如果直接發泄自己的不滿,那沈豐的面子就丟的沒邊了。
沈豐低垂著腦袋,斷斷續續說起他丟錢的經過。
“其實,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丟的,真的?!?p> “東哥你也知道,七點多我和你就一起出門了,去家具店買好床的時候,才八點不到,我想著你和房東約定的時間是十點,就去附近晃了晃?!?p> “只是晃了晃?”胡東不依不饒的追問,大學死宅了三年的沈豐怎么可能出去閑逛,除了上課,唯一能讓他主動出門的原因只有一個。
“就是,就是那邊有家試營業的網咖,免費體驗,我就進去玩了一下?!?p> 說起網咖,沈豐的精神頭騰一下子起來了,“東哥你是不知道,那里面的屏幕真大,機械鍵盤玩起來也順手,還有許多兔女郎網管,長得可漂亮了。
”果然!
這個回答完全在胡東意料之中,網吧對沈豐,如同毒品對癮君子,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上網上網,一天到晚就知道上網,你以為你還是上大學,有父母每個月供你生活費嗎!”
胡東毫不留情打斷沈豐的話,聲色俱厲,“然后呢?”
哪還有什么然后,沉迷游戲的沈豐忘記了時間,直到胡東打電話過去才急匆匆往回趕,錢就這么不清不楚的丟了。
沈豐說完這些,死死盯著地面,默默準備承受胡東的怒火。
說來也怪,沈豐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要是換個別人這么質問,不管是否有理,早就鐵拳專政收拾對方了,唯獨胡東,是那個絕無僅有的意外。
原因無他,每次出了事,胡東絕對是沖在最前面阻止的那個人,替沈豐挨打,那也不是十拳八拳能數的清的,對于這個年長他半歲的室友,沈豐有種被哥哥呵護的感覺。
“網咖里找過了嗎,監控看了沒有。”胡東提醒他,這是兩人僅存的希望。
“找過了,沒有,網咖因為是試營業,監控還沒完全安裝,所以沒開,這錢,基本是找不回來了?!?p> 沈豐聲音越來越輕,最后幾不可聞。
他怕憤怒的胡東會不顧一切暴揍他一頓,到時候還手也不是,不還手也不是。
“唉……”
沒有污言穢語的謾罵,沒有疾風驟雨的毆打,長時間的冷靜,胡東只是輕輕嘆息一聲,遇人不淑碰上豬隊友了啊。
“東哥,你不罵我不打我嗎?”沈豐訝然發問,這一聲嘆息比打他更讓他揪心難受。
胡東丟給他一記白眼,不屑回答。
如果打一頓沈豐可以把錢找回來,沈豐現在只配躺地上哀嚎,但是,這不可能。
事情已經發生了,無能狂怒起不到一點幫助,要盡快想辦法解決問題才是。
“剩下的錢不夠了,瘋子你還有問家里要生活費的打算嗎?”胡東淡淡發問。
“你在開什么玩笑!”
沈豐如同一只被踩著尾巴的貓一般站了起來,“當時我們說好了的,畢業后就不問家里要錢,堅決不做啃老族,東哥你在看不起誰呢。”
這是他們寢室幾個小伙伴的共識,一旦畢業,代表獨立,不管是否回家發展,可以蹭吃蹭喝,不能蹭票子。
胡東沒有說話,靜靜看著沈豐,漠然的眼神生生止住沈豐高談闊論下去的激情。
“嘿嘿嘿,我知道這次是我錯了,”沈豐腆著臉,轉身夸哄起胡東,“這不是還有東哥你嘛,咱們還有剩下的錢,只要省著點用,不說頓頓大魚大肉,來份蓋澆飯總可以吧?!?p> “我怕你到時候連西北風都喝不上!”
基于沈豐對情勢的誤判,胡東開口直接反駁?!吧钣闷诽焐系粝聛??水電費都不用交了嗎?瘋子,都說建國后不許成精,你是哪個深山老林跑出來的山精妖怪,一點社會經驗都沒有的嗎?”
一套死亡三連問直問的沈豐啞口無言。
別人的隊友能夠提供各種幫助,沈豐卻簡直像是老天派來強行給他增加生存難度一樣,胡東心中哀嚎一聲,摸出錢包。
他需要調整自己的心態,同時需要調整的,是所有準備好的計劃。
不記得是誰說過,永遠不要恐懼,如果你的生活已經處在低谷,那就大膽的往前走,把恐懼變成你的力量,因為你怎樣走,都是在向上。
將手上的紅票票數了又數,整個房間只剩胡東安靜點鈔的聲音。
還有1102.5元,安裝師傅收費一百,這是他和沈豐最后的資本。
“瘋子,從今天開始,所有的支出由我做主,直到你找到穩定的工作發了工資為止,有意見沒?!?p> 看似商量的詢問,胡東的話語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我沒意見,都聽東哥你的,你怎么說我就怎么做?!鄙蜇S拼命點頭應和。
現在身無分文的人是他,別說沒意見,就算有意見也不敢發表,別的不說,只要胡東撒手不管他,用不了幾天他就能活活餓死。
“下午給你五塊錢,坐公交回學校一趟,把我們的行李都搬過來,我去采買一些生活物資?!?p> 胡東繼續吩咐,思維清晰條理有序,仿佛根本沒有受到突發事件的影響。
說是行李,其實不過兩箱衣物,兩臺筆記本電腦而已,讓沈豐一個人去綽綽有余。
末了,他還不忘補充一句:“要是你再丟了這個忘了那個的,你也別回來了,找個地方自生自滅吧?!?p> 雖然只是玩笑話,沈豐卻聽出了森森寒意。
他不敢猶豫,只是拍著胸脯保證:“保證完成任務,東哥您就瞧好吧?!?p> “最后,從明天開始,瘋子你去找日結的兼職,發傳單也好,當保安也行,每天必須有工作有收入?!?p> 胡東實在是怕了,這個沈豐,一天都不能讓他閑下來,不然天知道他還會整出什么幺蛾子來,不如直接給他個任務打發出去。
這次沈豐沒有一口答應下來,他有點好奇,“東哥你不一起嗎?”
胡東給他整氣笑了,無奈笑罵一句,“我一起去,工作不找啦?這事能放心交給你嗎,到時候你被人騙了不要緊,我怕你拖累我一起被噶腰子。”
以沈豐的生活經驗來看,如果被人拉去做傳銷什么的,不足為奇。
人貴有自知之明,自己有幾斤幾兩,沈豐還是清楚的,涉及這種事,胡東遠比他有能力,訥訥的一縮脖子,沈豐撇嘴表示同意。
“行了,吃飯去吧,然后該干嘛干嘛。”
胡東站起身,事情已經安排下去了,再說其他的也不過老生常談,走一步看一步罷。
“好嘞,東哥,我想吃肉?!鄙蜇S湊上來,干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說的就是他。
回應他的永遠只有最簡單的一個字。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