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這個字您認識嘛？”活在2022年的我來問您這個問題。我相信大家的回答都一樣。“認識，它讀yi”。“那我再來問您一個問題。1這個數字您認識嗎？”我想大家的答案還是很統一的，“這個數字讀成，yi”。如果這個問題問到了您的面前，您會是什么答案？“認識”？還是“不認識”？

　　我出生于1990年。我的爺爺曾經很驕傲的告訴我，他說，“我可是有掃除文盲證明書的人！我和你張爺爺他們可不一樣！”每每拿出那個小本子。爺爺的臉上總是掛滿了笑容。2022年了，爺爺已經90多歲了。視頻連線中的他，已經不太能認得出我了。可是，每當我坐在他身旁的時候，他總會笑著跟我說，“爺爺識字！爺爺從掃盲班畢業了！”我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巴掌大小的本子可以成為爺爺一生自信的來源。我也從沒有想過，一個只有幾頁的小本子，可以在爺爺手中保管了幾十年！我更加沒有想過的是，疼愛我的爺爺即使有一天認不出我了，卻還在不停的和老朋友們炫耀著自己的小本子。他的掃除文盲證明書。

　　我爺爺脾氣不好，常常訓斥訓斥這個，教育教育那個。但是他從來沒有說過我三姑一個字。我每次問爺爺，他為什么偏疼三姑姑？爺爺總是笑著說“不是我偏疼她，你三姑姑是高中生！人家有文化！”那一年，我8歲大。心里一直有個疑惑，高中生？很厲害嗎？但是這樣的疑問不敢問爺爺。爺爺對三姑姑的崇拜是打心眼里來的，那是不允許任何人置疑的。

　　小時候我還發現，爺爺有個怪癖！他喜歡屯糧食。屯糧食不太奇怪，畢竟每家每戶都會儲備一點糧食的。爺爺奇怪的地方是，他會不停的買糧食。比如，家里米柜里頭還有一百斤大米，爺爺買的另外一百斤大米已經在送來的路上了。還有面粉也是如此，面粉是五十斤一包。爺爺一定是一個月買兩次，一次買一包。爺爺買米買面的時間我還大概記得，一次是發工資前后，買回家一百斤米，五十斤面粉。一次是在我父母發工資的日期前后，他會再去買一百斤米和五十斤面粉。

　　小時候，我對家里的廚房，印象最深的地方，就是這個到處爬蟲子的米柜。還有永遠結成疙瘩的面粉。爸爸因為這些生蟲子的大米，還有發霉的面粉，沒少和爺爺吵架。但是，爺爺依舊我行我素。家里的姑姑們和叔叔們都來勸過爺爺。大家也都來和爺爺因為糧食浪費的問題吵過架。但是都沒用。爺爺依舊如此，時間久了，大家也就都習慣了。

　　爺爺的親戚很多。他的人緣也很好，常常有些我不認識的親戚來家里串門。他們總是很客氣的帶著點心和水果罐頭來。我這個饞貓，經常趁著爺爺去送客人的時候。我除了會偷吃幾塊點心。我還會偷偷的去把水果罐頭擰一下。雖然知道打不開，但總是忍不住想要試試。每次都是這樣，從無例外。這個事情還很好笑，每次我一到了擰罐頭的環節，爺爺保準回來！您說巧不巧？爺爺一進來，第一件事就是劈頭蓋臉的罵我一頓。然后呢，自己去把罐頭蓋子擰開，放在桌上。爺爺再氣鼓鼓的出門去。一樣的，每次都是這樣。只要我挨一頓罵，就可以很順利的“偷吃”到爺爺的水果罐頭。我每次都會吃的干干凈凈的，吃的肚子圓滾滾的才算完。

　　只有那一次是個例外。那一次，罐頭里飛進去了一只小蟲子之后，我就沒有再繼續吃了。雖然，我也很舍不得，但是害怕蟲子會在自己肚子里頭安家。糾結了好久，還是出去玩兒了。到了晚上，我剛回家的時候，正巧爺爺也在屋里。他背對著我，透過爺爺房門上的四塊玻璃，我清楚的看到，他在吃桌子上的點心碎屑。喝著那罐依舊飄著小蟲的罐頭水，爺爺還時不時的用嘴吹吹小蟲子，讓它能飄的遠點，盡量不要喝到嘴巴里。當時的我不明白，為什么爺爺知道糧食屯太多會浪費，他還是回去屯！他明明知道桌上的點心屑臟了，他卻一定還要去吃！他明明看到了蟲子，為什么還要繼續喝這罐糖水？當時的我9歲。我覺得爺爺就是一個怪老頭！

　　又過了幾年，我6年級了。家里來了個遠房親戚。大概20多歲。她看到我，開口就叫我姑媽。我也是嚇了一跳！就在我不知道該怎么自處的時候，我媽把飯做好了。端進來，正好打了個岔，也算是把我解救了。吃飯時候我有細細端詳她。這個小姐姐，身高不高。看上去卻很結實，飯量也好，一個人吃了大半電飯鍋的米飯。人也和氣，待人總是笑嘻嘻的。她很勤快，在我家住的這幾天常常看到她在幫忙洗衣服。我很喜歡她。過了幾天，我回家的時候，小姐姐不見了。我媽說，她回家了。“怎么這么快就走了？”我追著問媽媽，媽媽沒有答話。只是嘆了口氣，再后來我就發現我的幾件衣服不見了。我問媽媽，媽媽說“都拿去彈被了。”我很生氣，跑到爺爺房間里頭。拉開爺爺的大衣柜，想跟媽媽說，爺爺這里有很多適合彈被子的舊衣服！干嘛挑我的新衣服彈被子啊？看了爺爺的衣柜，我也說不出話了。爺爺的衣服沒了大半，關鍵沒了的還都是新衣服。我趕快跑出去問媽媽“媽，家里是不是遭賊了？衣服都偷光了！”媽媽說，“小孩子家，別亂說。回去寫作業去！”至今為止，這都是我家的未解之謎。

　　直到2021年的時候，我又見到了那個小姐姐。只比我大十幾歲的她，早已經報上孫子了。這次回來，也是為了探望我爺爺。她說“現在日子雖然好了，老輩的確是想見都見不著了！趁著還寬裕，能來看看，就多來看看。”她還是那么愛說愛笑。只是笑容比以前更自信，更好看了！

　　爺爺再有幾年就滿百歲了。爺爺常說“別總說我多大了，是怕小鬼記不住我啊！我可是掃盲班畢了業的。”現在嬸嬸也常常用這句哄爺爺“爸，您可是接受過教育的老人，懂道理的。我們說話，您得聽！”

　　嬸嬸說，爺爺身體很好。我們都不用操心。叔叔說，他的身體更好，每個月都要背著米袋子面袋子門里門外的跑，假裝買米買面。爺爺還不太好騙，“他只要發現是空袋子，手里頭的拐杖直接就打下來了！”

　　每次，叔叔說到這里，全家人都會笑的很大聲。我想問問您，您家里也會像我爺爺這樣，每個月都要用“壹袋米+一袋面”的模式和家人互動嗎？我不知道別人怎么回答。我生于1990年，我家買米一定是吃完再買。即使疫情當前的這幾年，我也是。米，吃完了再買。

　　冒昧問一句，您家怎么買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