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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你干嘛突然問這個！？”剛吃完飯的威廉正在洗碗，冷不丁地就被杜明賢甩了個“如果米莉是腦癱患者，你會怎么辦？”的問題。

　　“想要提前思考一下。你懂得：假如我的孩子出生時就是…”下午小偉的事情對杜明賢觸動還是比較大的，但并不全是兔死狐悲的同情，也有些可能會涉及做人道德底線的敏感問題。

　　“所以…你只是想提前預備一種情況？那我告訴你：孩子從出生到長大的每一時、每一刻、每一個細節都有可能出現意外！有的根本沒法防范，也有的無論怎么選擇都是痛苦！”

　　“嗯，我同意這點。”

　　“對了，還有你得告訴我——‘腦癱’是什么？”

　　“你不知道嗎？我一直覺得你中文不錯啊！”

　　“這種罕見的疾病我怎么可能知道？你英語也不錯，告訴我‘hyperostosis’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骨質增生’——我一個朋友上次聯系的時候和我抱怨了半個小時這個病。”

　　“不一樣啊！骨質增生一般是老年人得病，可腦癱很多都是先天性的！而且骨質增生只是疼，腦癱是根本沒有智慧，對一切都沒有感覺，也沒有未來可言啊！”

　　“哦，你這么一說的話確實是很絕望啊！就算孩子丑點、笨點、甚至是缺胳膊少腿，都起碼能自己照顧自己、自食其力；可若連智慧都沒有，對一切都懵懂無知的話，那父母走后誰來照顧他們？”

　　杜明賢汗顏：“你也不用說得這么直白吧？”

　　“實話實說嘛！你要想聽好話就不會找我了，就是因為想聽實話所以才會找我，對吧？”

　　“實話不一定難聽吧？”

　　“一般都會，而且是很難聽！聽好了：如果當初檢查的時候就檢查出孩子患有先天性疾病、而且是很影響未來生活的那種的話，我是不贊成讓這個孩子出生的！”

　　“所以…打掉？”

　　“我不想跟你討論‘流產合不合法、道不道德’，‘胎兒有沒有人權’之類的問題。我在美國已經聽煩了！”

　　“可那畢竟是自己的親骨肉啊！你真狠得下心？”

　　“我自然也難受，但就像之前說的——無論怎么選擇都是痛苦！所以，我覺得與其讓孩子一來世上就遭受各種罪，不如…”

　　“我還是覺得有些太殘忍了…”

　　威廉也火了：“大晚上的你搞什么啊！？給我個道德困境的問題然后找個理由找我茬！？”

　　“哎呀！不是，你聽我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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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下午，杜明賢裝了一包新鮮出爐的【糯米南瓜餅】，決定和威廉一起去看看小偉和他媽媽。

　　“就這么直接去好嗎？而且你知道人家地址？”

　　“今天早上來喝粥的時候已經打好招呼了，也告訴小偉媽媽‘我和那個外國男人’要去拜訪陪她聊聊天，她媽媽說很歡迎！”

　　“你干嘛這么在意這件事？你昨晚一說我才知道原來是那‘瘋子’，早說不就好了？”

　　“別這么叫！”

　　“我怎么叫都無所謂，關鍵是前幾天他抓著一個友睦小學的學生不放手，校長已經給過警告并且提醒了所有學生要躲著他！”

　　“是這樣啊…”

　　“以前好像沒怎么見，繼續關著不就好了？干嘛最近突然把他放出來？我倒不是嫌棄或是瞧不起，但他這樣給別人添了很多麻煩和危險！”

　　“唉…”無數的話只能化為一聲嘆息。

　　兩人來到小偉家門前，敲了敲門，聽到了里面傳來謹慎和怯懦的聲音：“誰…誰啊？”

　　“小偉媽媽，是我！”

　　咔嚓！

　　門鎖打開的聲音傳來后，門被打開，露出小偉媽媽勉強擠出的笑容：“喲，兩位來啦！快進來吧！小偉現在正在睡覺，正是講話的好時機，不然等他醒了又該鬧了！”

　　杜明賢一進門，就感覺到刺骨的冷風！細看原來是竟是窗戶破了個大洞，只是在用一些膠帶勉強補著。

　　“抱歉啊，家里為了給小偉治病已經沒什么錢了…”小偉媽媽很不好意思。

　　“您早說啊！早知道我就不收您的錢了！”

　　“那怎么行？您也是做生意的啊！其實以前我早就聽人說廚神齋的什么都好吃好喝，可一直不舍得去。現在小偉已經快不行了，索性就讓他在最后的時刻吃些好的、喝些好的吧，這樣也不算白來一趟人世間！”

　　“真的是這樣嗎？”威廉皺眉，看著里屋的方向問道。

　　“是…嗎？”小偉媽媽明白威廉的意思，突然紅了眼眶：“直到最后奇跡也沒有發生！錢花了、工作辭了、房子賣了、連小偉他爸都受不了一走了之了！可小偉28年了，竟然連一聲‘媽媽’都沒叫過！我…我渾身都是被小偉打出來的傷，每天家里都是哭天抹淚和大呼小叫，我還得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生怕他跑出去給別人添麻煩！我……嗚……”

　　沒有人的堅強可以超越苦難，只是學會與苦難和解罷了。

　　“小偉剛出生的時候已經是重度缺氧了，醫生也明確告訴我們這種重度腦癱治愈的概率微乎其微！小偉他爸其實已經準備放棄了，可我作為一個懷胎十月的母親，怎么能忍心放棄自己的親骨肉！？更何況我是習慣性流產，已經掉了2個孩子……不過這28年來的苦到最后還是一場空，小偉現在甚至連生活自理都做不到，給他治病花的幾百萬都打了水漂！不過比起這個，更讓我痛心的是每次小偉在開顱手術時哭得撕心裂肺——我何苦要讓自己和孩子都受到如此的痛苦！？”

　　小偉媽媽泣不成聲，像是在控訴所有遭受的痛楚，以及最后依然悲慘的結局。

　　“咦~咦~咦~！”

　　里屋傳來小偉的聲音，小偉媽媽一瞬間就抹干了眼淚：“抱歉，小偉醒了，我得陪著他了！”

　　杜明賢點點頭：“我們也該走了。但我想問您最后一個問題：如果時間回到28年前，而且您也知道以后會發生的一切，您會如何選擇？”

　　“我還是要救！因為小偉是我的兒子，我是小偉的媽媽！”

　　鏗鏘有力的話語，讓杜明賢感受到了母愛的偉大。

　　“如果是我，還是會選擇放棄——你罵我吧！”威廉在回到屋里后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杜明賢搖搖頭：“我不罵你，也能理解你，甚至連我自己或許都做不到小偉媽媽那么堅強！可這道題本來就沒有正確答案，因為兩邊都是痛苦的選擇。不管是承擔痛苦還是選擇解脫彼此，我都會理解和尊重——對待關于生命的抉擇，人類很多時候實在是太過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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