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端了碗早上杜明賢做的【豆豉叉燒粥】，還準備了餅絲和咸菜，然后自己開始大快朵頤。
“誒！？不是給我的嗎？”已經拿好了勺子和筷子的杜明賢看著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一片，不解地問道。
“啊嗚——想吃自己去做！呼——嗯，味道不錯！”
“你這個吃貨！！呵呵…”杜明賢一直看著威廉吃，臉上還一直帶著意義不明的笑，終于把后者看毛了：“干嘛呢！？”
“覺得你很了不起！明明有著那么痛苦的經歷和過往，卻還能如此悠然地獲得簡單的愉快與幸福…”
“那不然呢？用以前的痛苦折磨自己到吃不下睡不著，這樣就能改變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了？”
“你的意思是做人連后悔都是錯的？”
“后悔，是為了不再犯同樣的錯誤！那我問你，小老板：如果你再經歷一次六年級時候的事情，你這次還會做相同的選擇嗎？”
杜明賢一聽此話，嚇得站了起來：“你…你知道了！？”
“我只是猜到你那個時候發生過一件大事，具體發生了什么自然不知道。”
“真是服了你了…唉……”杜明賢長嘆一口氣，猶豫了半天，卻還是沒開口；而威廉也不說話，只是專心吃喝。
看著威廉扒拉完最后一口粥后，杜明賢下定了決心：“如果你是我，你會怎么做？”
“嗯？”
“事情得從四年級時，一個城里的轉校生轉到我們學校說起……”
“我小的時候體型偏胖、性格也有些懦弱、家里不僅沒有爸爸、媽媽還是個開飯店的…當然，這后兩條在那個叫‘張凱鵬’的轉校生來到前，并不是被嘲笑和欺凌的理由…”杜明賢在回憶當時的事情時，聲音十分疲憊。
“是校園霸凌，對吧？就算我沒怎么上過學，這個也聽得太多了！”威廉沒怎么上過學，不過因為女兒過兩年也要上學了所以做了些調查，也知道這種事情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明明是以前相處得還算愉快的同學和朋友，突然就都跑到了張凱鵬身邊！然后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到他了，就開始……”
威廉看杜明賢神色痛苦，但既然開了口就還是說出來比較好！于是開始引導他：“情況很嚴重嗎？”
“在四年級的時候，主要是語言上的辱罵——說我渾身是油、滿臉是灰、長得丑、肥成豬、腦子笨；到了五年級，開始撕我的課本和作業、把我媽帶的零食搶走或者扔在地上、朝我潑擦過地的臟水；而到了六年級，他們就經常故意推搡我、或者在我路過的時候絆倒我、甚至還會把我逼到教室的角落打一頓…”
“嘶——這還真是天生的‘壞’啊！你當時怎么辦的？”
“我…他們人挺多的，而且好多同學的家長還是我媽飯店的常客，所以我一般都只是不說話、默默忍著…也求過饒，求他們不要再欺負我了，可從來沒用…”
“也沒告訴你媽或老師？”
“我不想讓我媽擔心！至于老師…她只是覺得是小孩子間的打鬧，根本不在意，甚至還說我就愛瞎告狀，說他們怎么不欺負別人？”
“然后呢？應該是有一個‘爆發’，對吧？”
“嗯。六年級的一天剛下課，張凱鵬還是帶了一群‘跟班’，把我打了一頓，說我穿得像個乞丐！可那天我穿的是媽媽新做的衣服，所以辯駁了幾句，結果又被狠狠地揍了頭！我當時可能是被揍傻了，只聽見他們說我媽說她是妓女、還說我爸死得好…我…我就……我不能忍受他們這么說我媽，更不能忍受他們如此污蔑我爸！！”
杜明賢的回憶到了最痛苦的地方，此刻他已經流下了痛苦的眼淚：“我大吼了一聲，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搬起桌子和椅子就開始瘋狂地砸人！砸傷了幾個同學…然后，聽見張凱鵬還在詆毀我爸我媽，我就……我就……我把他從5樓的窗戶推了下去！！”
“……死了嗎？”
“高位截癱。不過如果就只能一輩子躺在床上，應該是比死了還難受…”
“然后呢？”
“我因為年齡小，而且張凱鵬也有過錯，再加上當地的警察有許多都是我爸以前的同事，所以沒有追究我的刑事責任，事情也被壓下了…我媽知道這件事后，挨個去受傷的同學家道歉賠錢，那些受傷不算太重的同學家長大多數都表示不再追究，可唯獨張凱鵬的父母表示會恨我和我們家人一輩子、絕對不原諒！！”
“所以呢，你覺得對不起他？”
“我不后悔那天的所作所為，甚至覺得應該早點兒那么反抗！不過，應該不會那么極端吧…我雖然不是圣人、但張凱鵬真的罪過大到要一輩子癱瘓嗎？！他欺負我，也應該是想快點兒融入新環境吧？我覺得他應該不是惡意…畢竟才那么小，怎么會…”
“小，所以才是‘最純粹的惡意啊’！人類的欺軟怕硬、仗勢凌人、恣睢無忌、崇尚暴力都是與生俱來的！也就是所謂的‘人之初、性本惡’！”
“是這樣嗎…”
“而小老板你其實也不必再偽裝了——你其實也在心底里喜歡、甚至是迷戀那種報復的快感吧？”
”我……是啊，自從那天起，我的心中就住了一個‘惡魔’，告訴我暴力是解決事情的最佳途徑！所以我才會拼命偽裝、拼命壓制，不讓這個‘惡魔’占據我！而至于張凱鵬…他躺在樓下，身下都是鮮血、四肢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著！！我無數次做噩夢都是這個場景！！“
威廉撓了撓下巴：“我大概聽明白了：所以小老板你并不后悔反抗，只是覺得不該下手那么重，對吧？”
“你覺得我該不該同情張凱鵬？”
“就你自己來說，不該；但人道主義的同情…”
“我恨那個家伙！！他憑什么欺負我，還污蔑我爸媽！？可這不代表我有權利去懲罰他……而且，我還恨一個人——我自己！！如果早點兒想明白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的話，我就該早點兒去反抗！！這樣或許沒有積累那么多怨恨的話，我下手也不會那么重…”
“你的感情好像很混亂啊！一方面恨欺負你的人、一方面又有些同情；一方面討厭暴力、一方面又覺得應該早些用暴力來解決問題？！哈，小老板，連我都聽糊涂了！不過…或許掙扎在善與惡之間也是人的常態吧？”
“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但我有一點明白：我絕不希望這個世界上任何一所學校存在校園霸凌的問題！不希望任何一個孩子變成張凱鵬，更不希望任何一個孩子變成那時的我！！”
“想達成這點，那我問你：如何根除人性天生的‘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