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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世長安

綠珠夫人

宜世長安 雪散微秋 3315 2022-05-06 11:14:00

  “你們……為富不仁!”長露被氣的語無倫次。

  “萬物皆有價。你想活著也要有價?!敝x從安不以為意,“你現(xiàn)在有我要的東西,咱們還能商量一二,若你執(zhí)意不肯,”她停住笑了笑,“我也不逼你。他們用你那個兒子來要挾,自然難不到你,只是,你不如猜上一猜,那些人還有多久能猜到我現(xiàn)在猜到的事情?”

  長露聽罷無語,將她看了一回又凝思一陣,最終嘆了口氣道:“我跟你走?!?p>  謝從安先行出去,等著她鎖了門將鑰匙壓在青石板下,才帶人上了馬車。

  長露見了車中的釵裙環(huán)佩,低聲道:“謝小姐如何得知我就是你要尋的人?”微顫的嗓音泄露了藏于心底多時的恐懼。

  那時妹夫被人騙了銀錢,剛帶了一家人來長安追債。她逃出宮來臨時尋到了這兩人落腳。妹妹身弱臥病在床,她便拿了偷帶出宮的珠寶,哄著妹夫合力殺人取而代之。

  對面的謝從安似是看透了她內心深處的這個秘密,輕輕笑了一聲,意有所指:“既是宮里出來的便該省得,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說完便繼續(xù)靠在馬車壁上閉目養(yǎng)神。

  耳邊聽著長露換衣的窸窣聲響,她心中滿是感慨。

  昨日收到消息說長秋殿出事前,宮女長露的妹妹芳蘭馨曾舉家前往長安。她想著長露回鄉(xiāng)的傳聞既然查不出任何蹤跡,若不是半路出事,便是已被對方的人抓了。可是今日既就巧遇了對方的人手,不可說不是老天幫忙。

  而且與那信息同時送回的還有一則附言:芳蘭馨身患不治之癥卻奇跡轉好。

  也虧得是方才那位追來的一席話,引得謝從安有心細思所見之怪。

  長露手上的凍瘡雖說夸張,面上卻細膩的很,容色雖不算佳,身邊卻隱隱有股脂粉甜香。想來是心疼容貌才用了什么脂粉改變面色。

  且那旭娃一直纏著要爹爹抱,若說是娘親長期臥病不甚親近,也不至于如此生疏。她跟進來這么久,連句娘親都沒聽見過,亦是奇了。更別提廚房案上那些她昨夜才見識過的酒樓招牌菜。

  芳蘭馨一家的債還沒追回來,怎么日子忽然就過得這般好。還有那發(fā)潮的柴草,見底的水缸,真真處處是漏洞。

  只感謝宮里來人嫌棄了這里,沒有進來仔細查看。不然,想也是藏不住的多久的。

  “這衣裳可真好看。”

  換裝完畢的長露令人耳目一新。

  傾瀉一身的百花刺繡長裙矜貴唯美,耳下是八寶珠墜,額間一點殷紅。宮人手巧,自己動手重新敷粉描妝,完全看不出方才的狼狽模樣,反被寶珠顯出了幾分富貴逼人的氣魄。

  謝從安滿意的點點頭,“不錯。”隨即摸出荷包里的手霜丟了過去,“好好養(yǎng)著那雙手,別露陷了?!?p>  長露將那精致小盒撿在手中,打開聞了聞,面露驚訝,見謝從安又閉目養(yǎng)神,便沾了點霜膏細細涂抹起來。

  再走一程,二人又換馬車。約莫過了一柱香的時候,謝從安敲敲門側,“到何處了?”

  “仍需半日時候,小姐有何吩咐?”

  “換去荷風小筑。”

  長露一直看著她,見她并無解釋的意思,便也不再等著。好在車中提前備了茶點和打發(fā)時間的玩意,一路過來也并不難熬。

  她擺弄著一個精巧的九連環(huán),偷偷打量著對面那位侯府小姐。

  月白色短衣長裙,襟襖邊角與裙邊點綴著些素雅的紋路。乍看無他,但那繡紋裝飾所用的金銀絲線,成色絕佳的白玉紐扣,點綴花紋的瑪瑙芯,無一不彰顯著主人家尊貴的身份。

  名為八百錦的衣料是內供上品,其名便是凸顯一年只能得八百匹的珍稀。發(fā)間雖然只有幾顆明珠,卻顆顆光澤圓潤泛著紫光,都不是尋常人家能有的東西。

  謝從安似覺察到了,睜眼看了過來,清涼的一雙眼讓長露瞬間心里發(fā)慌。

  她忙不迭的陪了笑,謝從安又是輕輕一笑,轉頭去掀車簾,長露這才發(fā)覺馬車不知何時已停了下來。

  跟著下車一望,頓時訝然。

  面前是特意設置隔開的一派秀景,小橋流水,草徑斑斕。遠處的山石涼亭安置的頗有些奇思新巧。雖仍有殘雪,更顯得四處青翠,春意盎然。傳來的聲聲鳥鳴又顯得這地界空闊幽靜,讓人不由的疑心自己是到了何處仙鄉(xiāng)。

  遠處的一群小廝正在合力閉門。

  驚于這大門的寬闊,長露特意看了看,目測可允許數(shù)量車馬并行,不由的心下計較:

  方才路上一共換了三四次車馬,每次都有數(shù)輛車馬分頭而去,費盡周折。期間兩人還曾轉回城中,就算有人有心尋她,亦不是件易事。誰能想到她就藏在長安城里的這個大莊園中呢……

  頓時對這位謝小姐暗生佩服,刮目相看。

  兩人一路穿橋過水,繞過幾座互通的涼亭。

  湖心那些枯敗的荷葉上頂著殘雪,不停的滴落水珠,遠處水邊綁著兩頁小舟,頗有意境,一看便知是處富貴人家的消遣。

  長露跟著謝從安往一處高坡行去,直至坡頂才見前頭一片茂密竹林。因時節(jié)不對,竹子有些頹黃之勢,七拐八拐后,其后一座騰空而起的竹樓忽然顯現(xiàn),不同于那片頹黃,整個樓宇青翠欲滴,如同玉雕一般。

  走在前頭的謝從安忽然回頭道:“這園子的主人喚做綠珠,你如今替了她在,有事只管吩咐便是。”頓一頓又道:“你宿在此處,日常無人來擾,只有一樣,不得隨意出門?!?p>  這一路行來,長露早已打消了敵意,此時聽了這話更是恭敬行禮道:“長露的性命便交于小姐手上了?!?p>  謝從安依舊是微微一笑,領她拾階而上。

  本以為這竹樓雅致清素,沒想到入內竟是滿目的古玩鮫綃。那奢侈囂張的腔調與長露身上這浮夸妝相極其相襯。

  她看的一時愣住,又有些感慨。

  謝從安示意她坐下,“當日之事究竟如何,你現(xiàn)在可以說了。”

  長露計較一番道:“秋貴妃不過是個舞姬出身,平生也并無勢力幫襯,謝小姐為何會想知道這里面的故事?”

  “為個朋友?!?p>  謝從安輕描淡寫,目光落在長露疊在膝頭的花袖上。

  長露將繳做麻花的手指往里收了收,佯裝無意道:“宮內的朋友?”

  謝從安笑了,左右無事,就陪她繼續(xù)過招。

  “怎么,連我的朋友也好奇,難道你也想認識認識?”削蔥似的指尖在桌上空點了點,透出了主人的不耐,“這荷風小筑記在綠珠名下已有十載。若此事處理的順利,綠珠便是換做長露,于我也并無區(qū)別。”

  對上她的目光,長露有意試探道:“小姐的意思是說這莊園和綠珠的身份便是送我安身保命的嗎?”

  “安身可以,至于保不保命……”謝從安又是一笑,“的確不大好說。”

  “小姐說笑……”

  長露終于明白了這個交易的重要,有些后悔跟來,又心知自己別無選擇。

  謝從安忽然抬眼看她,嘴角噙著最后一絲笑道:“我還以為惜命的人是最懂事的……”

  “小姐莫要動怒,”長露慌了神,直接站起來陪著笑。事到如今她哪里還敢再對謝從安試探底線,直接將舊日那番故事娓娓詳述而來。

  荷風小筑中幽靜難言,連偶爾一身蟲鳴都顯得四境空幽。

  當談話結束,長露將人送出屋外,只見樓下兩排舉燈的侍從靜靜而立。

  夜風偶過,連衣袂聲響都鮮少聽聞,無法估算這些人在這處候了有多久。

  瞧著那琉璃燈盞中明亮的光,她剛才有了幾分安定的心又忍不住忐忑起來。

  這位謝侯府小姐的身份,她開始并未猜到。

  傳聞中的那位囂張跋扈,性格乖張,與眼前人毫無相似,實在是讓人拿捏不準。可如今她已將事情都交代完了,不知又會是怎樣的結局在等著自己。

  ……若被交給皇帝

  ……背棄其主……必然是要被殺了的。

  心里的慌張似墻邊的野草四處瘋長,須臾便將那高墻覆滿。

  一雙細軟的小手忽的搭上她手背,冰冷透骨。

  夜色中的謝從安毫無煙火之氣,看去恍惚似是個折子戲里的假人,白玉為骨,螢石為心。

  那假人微微笑了笑,對她似有安慰之意,“夫人早些休息,我過幾日再來看你?!?p>  長露立在竹樓欄桿處,目送一隊燈火漸行漸遠。

  行入竹林之前,底下忽的轉頭又是一笑。那笑容美則美矣,卻讓長露汗毛豎立,愣在當場。

  她忽然就明白了方才的那幾句對話。

  荷風小筑即便是給了她,不聽話,綠珠夫人便仍是長露夫人,死罪究竟還是逃不過。即便是做了綠珠夫人,有這華服美室,惹了她仍是隨時會被拋棄的卒子。

  聽話,也不過是換個牢籠罷了。

  長露暗自咬牙。

  只是比起大內監(jiān)牢的凄苦,比起葬送性命的一刀,她還是寧愿選擇被這繁華禁錮。

  茍且偷生也不錯啊。

  袖中的雙手再次握緊,長露壓下心頭翻涌的恨意和不甘。

  眾所周知,謝侯府便是當年的定國公府,雖然忠義侯為人低調,但他這姓氏已注定了舉足輕重。

  謝家若當真牽扯進那件舊事,說不好是福是禍。她此刻不敢隨意妄為,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高處視野極佳,輕易便能將四周景色收盡于眼底。

  點點星火遙遙鋪向來時入口,粼粼水光處便是方才路過的風荷苑。

  此時夜色已濃,整個院落中卻燈火通明,絲毫不妨礙欣賞這風荷小筑各處景色。一看之下,長露方知荷風小筑并非它名字一般精致細巧。地勢之大,令人心驚。

  這般的地界,夜間燃起如此數(shù)目的燈火,究竟需得多少人手?

  這院子的管制之嚴讓她不敢再有逃跑的念頭。

  捉緊雙手,長露只覺得通體冰涼。

  逃不出了,此次當真的逃不出了。

  只盼這個謝從安當真是為了朋友,不然便說不好自己往后會是個什么下場。

  *

  回城的馬車中,謝從安取出袖中玉玦,靜靜摩挲著其上的雕花刻字,思量著方才長露口中的故事。

  秋貴妃的這件舊事里,果然牽涉了那位逍遙良王。

  現(xiàn)在她已能確認秋韓兩人的奸·情是假??蔀楹芜@位三王爺要去做偽證,害死那位貴妃娘娘呢?

  難道就是為了討好菁妃?

  他一個好好的王爺,至于對后宮一個妃子做到這種地步嗎?

  不過這樣就更可以確定他與晉王和菁妃是一派了。

  還是說,有什么斷不掉的利益牽扯令得他只能做下這件壞事?

  細思之下,謝從安喚出影衛(wèi),“南境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前頭遇到些情況,仍需耽擱幾日?!?p>  她琢磨一陣,又吩咐道:“那便先查良王去。你們小心查探,切莫驚動他本人為上?!闭f罷靠在了車壁上,松了口氣,忽然竟有些期待起來。

  良王殿下,聽說是個極有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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