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州已經被這一家四口的哭訴激怒了:“世間竟然有這樣的父親!真是死有余辜!主薄......”
主薄沉著地笑著輕輕搖頭,示意他不要說下去。
李州何等聰明,立即把遇將史良免罪的話咽了下去。
“去,立即回縣衙,將吳媽媽和李媽媽喚來!”這兩位媽媽是在縣衙里負責漿洗和煮飯的。
等候時,李州問起婁氏的病。
因為自小略懂些醫理,他感覺婁氏的情況不好,只怕她的腦子里面被打壞了,因為她面部特別浮腫,眼睛已經腫的幾乎睜不開了。
兩位媽媽來后,主薄請她們到史良夫婦的臥房幫阿娣驗傷。
沒多久,兩位媽媽出來了,眼睛都是紅紅的:“大人,釘耙的九個釘眼兒自左肩到后背,左肩的兩個釘眼兒最深,傷者雖找人給傷口上了藥,但九個釘眼周圍都已紅腫,傷口時有血水溢出,如不及時醫治,只怕會惡發!”
李州和主薄對視一眼,請媽媽們回去。
看來,阿娣和公婆婁氏沒有說謊。
“大人!”史良回來了,呆立在門口:“學生愿伏法,只是爹娘和阿娣母女,以后該怎么辦?”
屋里一片啜泣聲。
主薄看觀察著李州的表情。
李州看主薄,主筆忙笑著點頭。
“史良,你過于愚孝了!”李州說:“你怕岳父婁福吃醉酒跌死在豬圈被人笑話,是不是?”
史良愣住了,不懂縣令大人此話何意。
“來人!將史良押回大牢!”李州突然厲喝道。
主薄已經明白了李州的意思。
盡管史良值得同情,婁福罪該萬死,但是史良畢竟是殺死岳父的兇手,他過得良心關,過不了法理關,他是想把史良帶回去懲戒一些日子再放回。
所以,他對史良父母說:“不要擔心,我們大人說了,史良并非兇手,只是因為愚孝自稱兇手,但法理昭彰,他既藐視法理,我們大人是定要帶他回去懲戒一些日子的。”
婆婆沒聽懂,但是公公聽懂了。
他拉著老婆子對史良和阿娣說:“快!給我們的父母官磕頭啊!”
押史良回縣衙的路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主薄,阿娣身上的傷那么重,她怎么像是沒事兒人一樣,還能做家務呢!”李州奇怪地問。
主薄嘆氣:“估計她是從小挨打挨慣了,所以對疼痛的耐受力變得特別強。”
李州聽了,和主薄同時深深嘆氣。
回縣衙沒多久,婁福的鄰居們陸續跪在縣衙前喊冤。
一聽門口跪了十余位鄰居,李州看著主薄笑了。
史良雖然值得同情,但是人命關天,李州本想以案情存疑關他一段日子,看來,不用了。
衙役們分列兩邊,堂下跪滿了百姓。
主薄不等他們開口,就說:“我知道,你們是替史良鳴冤的,是嗎?”
一個上了點年紀的老者道:“青天老爺,史良著實冤枉啊,那婁福打瞎女兒的眼,打破自己婆娘的頭,左鄰右舍都被他打罵過,他實在是死有余辜!”
“他犯法,自有衙門公斷,任何人不得以身代法!”主薄嚴厲地說:“史良的父母、岳母和妻子愿以性命為其擔保,保其沒有人命在身,你們可愿、可敢擔保!”
老者細細品過這一番話后,決然地說:“我等愿意擔保!”
“好!將史良押至堂前!”主薄裝模作樣地與李州耳語片刻后說。
不多時,史良被押來了。
他跪伏于地,讀書人的清高令他羞愧難當。
李州語重心長地說:“史良,你身邊這些高鄰愿意為你擔保,保你的無辜。望你永記慈恩,今后好好孝順父母和岳母,照顧好妻子。好嗎?”
史良轉身,對著鄰居們跪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哭著叩頭。
放了史良后,李州真的請來了自己行醫的故交。
阿娣的眼睛雖然保住了,但是視物不清,三尺外看不清人臉,但是他們夫婦已經很知足。
婁氏因為腦傷過重,不等過完秋天就死了。
婁福案后,李州名聲大噪,縣民都知道這個年輕的縣官老爺,不僅善于斷案,而且愛民如子。
此后的一年里,縣里雖偶有小偷小摸、打架斗毆的小官非,并無重大兇殺案。
這一年里,李州管束屬下,不許叨擾百姓,不許苛捐雜稅。
因此,黃州縣城呈現出一片和平、安寧的景象來。
但是,去年秋天,這一切都被改變了。
王興、王安兄弟倆干完農活時天就已經擦黑了。
經過河灘時,王興把手里的瓜菜遞給弟弟:“你先把菜拿回去讓嫂子和娘先做著,我洗洗就回去。”
王安走時還叮囑道:“天涼了,哥略洗一下就回去,莫凍病了才是。”
等飯菜都擺上桌,遲遲不見王興回來。
王安只好去找,邊走邊嘮叨:“怎么就洗這么久,肚子不餓嗎?”
到了河灘,不見王興的人影。
他沿著河堤一直喊,就是不見人。
因為天黑,河堤下漆黑一片,他想著哥哥會不會從別的路回家了?
回到家,哥哥還是沒回家。
一家人徹夜無眠,天剛蒙蒙亮,就又去河灘上找。
這一次,他們找到了王興扔在岸邊的鋤頭。
兩天后,王興的尸體被水草纏住,在距離放鋤頭的岸邊十里外的下游被發現。
仵作驗尸,死者后腦有很明顯的擊打傷。
沒多久,謠言就傳出來了:是不是王安貪圖嫂子,打死了哥哥?
時間過去了月余,案件沒有一絲進展。
捕快聽見關于弟弟覬覦嫂子姿色的傳言后,就拘傳了王安。
王安抵死不從。
因為李州三令五申證據不足不得刑訊,如需刑訊必須獲得縣丞和自己準許。
捕快們問不出口供,一時也沒有其他疑犯,只好一直關著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