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玄凌沉默地望著李泰。
李泰的話里有太多的漏洞,先不說他怎么就那么恰好地聽到了守衛(wèi)的交談,便是東珠遺失后他的態(tài)度,就對不起他昨夜的傷勢。
其次,上元節(jié)失火的背后就算另有陰謀,那與她薛玄凌有什么干系?又與她母親有什么干系?
似乎是意識到薛玄凌不太好糊弄,李泰這才長嘆一聲,說:“昨夜并非是我一個人去闖那田莊,與我同去的兄弟死在了田莊里。對,我是沒見過袁娘,可他見了,他臨死前的最后一句話,便是說袁娘認識薛家大娘子。”
“哦?”薛玄凌的臉上出現(xiàn)了些微的表情變化,“光是認識我,閣下便能聯(lián)想到我的走失與那縱火案有關?閣下倒是異常聰明。”
屋子里,圓兒和滿兒來來回回的走動,一副兩耳不聞周圍事的樣子。
猶豫了一會兒的李泰舔了舔嘴唇,搖頭道:“當年薛大娘子在哪兒走失的,在下并不知情,可起火時,上元燈會亂成了一團,薛大娘子被人趁火打劫也不是不可能。關鍵在于,袁娘是如何認識薛大娘子的?以她過去的身份,她沒有可能認識您才對。”
不得不說,他的確裝得很像。
像他話里的身份,而不像一個王爺。
只不過在知道了他身份的薛玄凌看來,再像都只是做戲,只會令他嘴里的話變得愈發(fā)不可信。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
李泰想要把薛家扯進這樁案子里來,又或者說,他想要重查當年的安仁坊失火案,查出庇護袁娘的人是誰,而他一人之力不夠揭開迷霧。
所以他特意挑了薛家的院子進來。
倘若薛玄凌不搜他的身,他只怕也會在清醒之后,偷偷將東珠留在這里,好引薛玄凌入局。
“娘子,三郎君過來了,您看……”圓兒在門口探出半個腦袋,小聲問道。
薛玄凌眼眸一轉,打袖起身,對李泰說:“你在這兒等我,不要亂走。”
砰。
門被薛玄凌輕輕關上。
等她快步走到院門口時,薛柏耀正樂呵呵地提著個食盒,站在門口與滿兒閑談。一看到薛玄凌出來,趕忙就把食盒遞了過來。
“九兒可用過早飯了?”
“雪天冷,九兒怎么不多穿些?小心著涼才是。”
“這是千芳齋的酥餅,九兒嘗嘗,若是覺得好吃,下次三哥還給你去買。”
薛柏耀說個沒完。
“謝謝三哥。”薛玄凌偏頭看了眼薛柏耀身后,接過食盒道:“三哥這又是給我買了什么?聽說三哥的月俸不多,可不好給我亂花的,將來不還得留著娶媳婦嘛。”
站在薛柏耀身后的六個小廝兩兩一起,合扛著幾個大箱子。
“再過幾日就是新年,我看九兒這院子冷清得很,特意給你購置了年貨。旁人有的,我們家九兒也得有。”薛柏耀笑瞇瞇地擺手,示意小廝將東西扛進院子。
小廝也機靈,先給薛玄凌問安,接著便吭哧吭哧把箱子往院子里運。
一股暖流匯入薛玄凌的心間,她難得地紅了臉,提著食盒扭捏道:“謝謝三哥,三哥對我實在是太好了。”
“哥哥對妹妹好,不是理所應當?shù)膯幔俊毖Π匾浦π柰刈撸疤炖洌s緊去多加件外袍,吃過酥餅后,我駕車送你們去國子學。”
院子里,躡手躡腳的圓兒驚得趕緊用身體堵住了二門。
薛玄凌唔了聲,反推著薛柏耀出院子,說:“三哥不必送我了,你每日還得去大理寺應卯,總送我,會誤了正事的。今日我與妹妹一道走路去國子學就好,路上也能聊會兒。”
聽到薛玄凌要跟薛心宜聊天,薛柏耀樂壞了,也就沒堅持,而是從袖兜里摸出個錢袋子來塞進薛玄凌手里,囑咐道:“你們路上遇到什么想買的,不用客氣,花三哥的錢買,三哥可有錢了,專門為了你們存的錢。”
錢袋子沉甸甸的,滿是薛柏耀的關愛。
“謝過三哥。”薛玄凌也不拒絕,甜甜地道謝后,收了錢袋子。
一旁小廝氣喘吁吁地出來,于薛柏耀身邊站定,又等著薛柏耀絮叨了幾句,才跟著薛柏耀一起離開。
送走薛柏耀之后,薛玄凌立刻反身跑回了內院。
圓兒合上二門,緊緊綴在她身旁,低聲稟告:“娘子,那個郎君剛才偷偷翻窗出去了,奴婢記著您說的,沒攔,只看了眼他走的方向。”
“去了哪兒?”薛玄凌問。
單獨留李泰在屋里,甚至沒有特意用繩索綁住他,就是為了放他走,且讓他以為是憑自己本事逃走的。
“往東去了,看方向,應該是出城。”圓兒一五一十地回答,“奴婢看他那般謹慎,沒敢繼續(xù)跟下去。”
薛玄凌擺了擺手,說:“沒關系。他夜里冒了那么大風險送上門,不可能就為了說那些是是而非的話,之后肯定還會給我來上幾次故弄玄虛的,不急。”
半個時辰后,薛玄凌帶著假笑敲開了瑯嬛院的大門。
哪怕薛心宜再不情愿,最終也還是被迫跟著薛玄凌一起,徒步前往國子學。她向來被嬌寵著,走沒幾步就要哼唧,偏偏薛玄凌無動于衷,甚至越走越快了。
“喂!”
薛心宜氣得提著裙子就往前趕。
于是乎,人們在這日清晨,便能看到兩個豐容盛鬋的小娘子一前一后疾跑于長街上,構成了這冬日小雪上另一番美景。
國子學前。
林含章拂袍下馬,一轉眸,瞧見兩朵姝色自眼前飛快掠過。
淡淡的幽香頓時充斥著林含章的鼻間,令他不禁蹙眉后退了幾步,甚至還抬袖掩住了口鼻,仿佛聞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臭味。
“郎君?”仆從看林含章這樣,以為他身子不舒服,忙問:“可是頭暈?不如小的扶您回車上坐會兒,今兒您又不當值,您何苦起這么早。”
“不必。”林含章垂眸,余光卻始終追隨著那抹冬日里難得的春光,“不是我當值,也有我必須要做的事。”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短短的一日休沐中,林含章徹夜未眠,如在西福寺手抄經(jīng)文時那樣,整夜靜坐,企圖從那一枚耳墜中,尋求不可得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