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南陳霸業
擺在陳霸先面前,只有一條路:建立新朝,和北齊、北周三分天下。
陳霸先是務實的人,他沒有劉備那么虛偽,什么狗屁興復漢室,中興南梁是不可能的,鳳凰男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向上爬。在長江下游地區站穩腳跟后,他還需要搞定王琳、侯瑱、蕭勃等軍閥,陳家王朝才能做大做強。
那么先對付誰呢?王琳不行,畢竟前不久才派遣使者表示歸降蕭方智。從地理位置上來講,侯瑱距離最近,蕭勃距離最遠,由近到遠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1.勸降侯瑱
侯瑱在豫章郡(江西南昌市)并沒有坐以待斃,自從556年3月周文育撤兵回援建康后,他開始和江州一帶的軍閥新吳縣(江西奉新縣)余孝頃、巴山太守熊曇朗(駐地在宜春市豐城縣)、臨川土豪(撫州市南城縣)周迪周敷、吳州刺史王質等人爭斗起來。
侯瑱首先把矛頭對準湓城(九江市瑞昌市)的王質,派將領焦僧度去攻打。王質是個典型的投機者,打得贏就上,打不贏就跑。沒組織什么像樣的抵抗,王質就跑了,一路狂奔到會稽郡,直接投靠了太守陳蒨。
余孝頃和侯瑱是老對頭了。你侯瑱算什么東西,不過是曾經在豫章做過太守罷了,不過是勢力比我大一些,而我從小就在豫章郡周邊長大。
不服就干。侯平作為剛歸附的勢力,他爭著搶著要去搞定余孝頃,以表示自己的衷心:“大哥,讓我去吧,讓你看看兄弟我的能耐!”“呵呵,不過是王琳的叛徒罷了,確實能耐!”侯瑱的堂弟侯奫諷刺道。侯平大怒,當場表示立軍令狀,不勝就死。侯奫也爭著去:“哥,咱可是自己兄弟,你還信不過我么?”
為了平息二人的爭吵,侯瑱表示,自己親自帶兵去討伐余孝頃,讓侯奫、侯平二人留守豫章城。侯瑱確實低估了地頭蛇的厲害,侯瑱圍困了新吳縣幾個月,硬是打不下來。時間一長,侯平、侯奫二人又開始爭吵了,誰也看不起誰。
這時候熊曇朗來了。熊曇朗和余孝頃一樣,早就把豫章看成是自己的產業,對于侯瑱這個外來戶,他很不爽。熊曇朗在當地是有名的強盜頭子,當初最先引導侯景革命軍進入臺城的就是他,他的信念就是“個人利益最大化”。侯平、侯奫二人不和的消息,很快就被眼線報告給了熊曇朗,熊曇朗找到了外來戶侯平。
熊曇朗毫不避諱自己是來勸侯平單飛的,他開門見山地說:“侯將軍,現在局勢很明朗,侯奫容不得你,侯瑱又處處失敗,你這樣下去是沒有出路的。不如你我聯手,里應外合,豫章城必定會陷落,至于你下一步去哪兒是你的事,我只需要侯瑱的一些兵器馬匹和美女就行了。”
瞌睡來了遇到枕頭,侯平想都沒想也就答應了。侯瑱進攻受挫,侯奫又處處為難自己,侯平一不做二不休,反了!反正老子造反又不是第一次。
侯奫被打得措手不及,戰死。侯平不僅洗劫了豫章城,還一把火把它燒了!接下來去哪兒呢?聽說陳霸先在建康搞得不錯,侯平就去投奔建康了。熊曇朗也如愿以償得到了侯瑱的物資。侯平見到陳霸先后,夸張地說:“陳尚書,見到你我就有救啦,王琳、侯瑱二人嫉妒我,我不得已出走。為了投靠你,我是歷經九死一生呀······”面對侯平的胡言亂語,陳霸先只是默默觀察,不露聲色。
“辛苦了,侯將軍,下去歇息吧。”陳霸先把侯平打發下去,轉頭看看蔡景歷。蔡景歷微笑:“主公,侯平賣主求榮,想必您早就知道了。”陳霸先詢問:“先生,侯平火燒豫章,侯瑱必定無處可去,我有一個想法。”
“我懂,主公,交給我吧,侯瑱是不可多得的將才,我愿意前往江州勸降。”蔡景歷領命而去。
正如陳霸先所料,侯瑱陷入危險之中。聽說自己根據地被一鍋端了,侯瑱軍心大亂,加上余孝頃的反攻,侯瑱慘敗;熊曇朗也沒閑著,聽說侯瑱敗了,來了個趁火打劫,派兵馬搶奪了侯瑱的戰馬和兵器。放眼江州,這么大的地盤竟然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侯瑱仰天長嘆。
天無絕人之路,湓城(九江瑞昌市)的部將焦僧度讓侯瑱看到了希望。焦度僧一直對侯瑱比較衷心,在侯瑱落難之際,他派人把侯瑱接到了湓城。焦僧度勸侯瑱去投靠北齊:“只能如此了,將軍”。“侯將軍,您是一時人杰,怎么能向北虜投降呢?”蔡景歷笑著走進來,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這位是?”侯瑱疑惑不解。
焦僧度之前見過蔡景歷,大喜:“這位是陳興國的軍師,蔡茂世先生;侯將軍,咱們有出路了。”
“原來是茂世先生,早有耳聞,幸而得見。我也曾想過投靠陳興國,只怕······”侯瑱欲言又止,他就怕自己多次跳槽的經歷讓陳霸先看不起。
“侯將軍不必擔心,識時務者為俊杰,良臣擇主而事,我主禮賢下士,寬宏大量,特地派遣我來勸降。閣下雖先后侍奉過蕭范、侯景、蕭繹、王僧辯,至少沒干過賣主求榮的事情,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這一點,侯平是完全無法和您相比的。”蔡景歷說話直指要害,仿佛看穿了侯瑱的心思。
侯瑱感慨道:“茂世先生情真意切,陳興國胸襟開闊,我愿意歸降。哎,可恨這侯平······”
蔡景歷上前拱手:“您放心,我主睿智,不會讓侯平這種小人活著的。”
侯瑱聽后如釋重負,他和焦僧度對視后,二人雙雙跪拜,表示效忠陳霸先。
來到建康,侯瑱主動去拜見陳霸先,請求寬恕。“這是做什么,快起來,我還等著和你一起平定天下呢。”陳霸先一把扶起侯瑱。侯瑱感動不已,隨后,更感動的事情來了。陳霸先讓侯安都把侯平請出來,侯平還以為是要被封賞,樂呵呵就來了,一看到侯瑱,他就知道大事不妙,正要說什么,就被侯安都一刀砍死。
556年七月十四日,侯瑱被陳霸先舉薦為司空。同時升官的還有新淦縣令黃法氍及臨川土豪周迪。
周迪嘛,不像余孝頃那般有野心,也不如熊曇朗那般狡詐,他就喜歡自家的一畝三分地,樂善好施,和士兵共甘共苦,在臨川一帶深得人心。你陳霸先給我官,我當然接受,反正你又搶不了我的地盤和人口。周迪被授予使持節、散騎常侍、信威將軍、衡州刺史(今廣東浛光),領臨川內史。
黃法氍之前幫助過周文育打李遷仕,在侯瑱搞事中,又拒絕侯瑱的拉攏表示效忠陳霸先,對于這樣的鐵粉,陳霸先愛不釋手。蕭方智把江州下面的臨川郡、巴山郡等四郡劃出來,單獨成立了高州,讓黃法氍做高州刺史,鎮守在巴山郡(撫州市崇仁縣)。這樣一來,黃法氍就成了熊曇朗的直接領導。
事情就這么奇妙,熊曇朗機關算盡,不過是巴山郡太守,而黃法氍啥也不做只是選邊站隊表忠心,就升官發財,成為一方諸侯。
2.王琳吞并郢州
再說說王琳。雖然在侯平的叛逃事件中遭受到軍事損失,但王琳很快在外交上挽回了局面,和宇文泰、高洋、陳霸先先后媾和,王琳也不再啃西梁這塊硬骨頭,而是轉頭去打別的軍閥。
556年六月底,武州刺史蕭護的使者前來求救,說是自己正被天門太守樊毅打得喘不過氣,希望王琳看在之前都是南梁臣子的份兒上,援救自己。王琳一拍大腿,好呀,蕭詧我打不過,宇文泰、高歡我干不贏,陳霸先太遠干不動,你個小小的樊毅難道我還拿不下?盤他!王琳派部將潘忠前去救援。
江陵被西魏圍困時,樊毅、樊猛兄弟瘋狂趕路,結果還是晚了一步。聽說蕭繹被殺死,樊氏兄弟只好回自己封地割據下來。七月初一,蕭護城破人亡,樊毅正在府庫里清點金銀財寶呢,得意忘形之際,卻被潘忠殺個措手不及。都還沒來得及交手,潘忠毫不費力,就侵占了樊毅的勞動果實,順便把樊毅也俘獲了。
畢竟同事一場,現在又是王琳的階下囚,除了投降沒有更好的選擇,于是樊毅帶著弟弟樊猛一起投降了王琳。
樊氏兄弟歸降后,王琳開始轉運了。先是宇文泰扔來了橄欖枝,答應把蕭繹、蕭方矩的靈柩給王琳送回來,這就讓王琳占據了道德制高點:看到沒,我才是大梁的忠臣,我對舊主多忠心呀,你們這些軍閥還不來投靠我么?
八月初七,聽說郢州的蕭循病死、蕭泰上位,王琳立刻派吳藏去進攻郢州。誰曾想蕭泰并不是軟柿子,率軍在江夏(武漢市江夏區)偷襲吳藏,吳藏兵敗生死。自己的心腹吳藏都死了,王琳暴跳如雷,一定要為吳藏報仇,勢必和蕭泰干到底。
吳藏的死給了王琳一個教訓:任何時候都不能驕傲輕敵。柳暗花明又一村,這時候西魏的任命下來了,封王琳為大將軍、長沙郡公,并送回王琳的妻兒,王琳算是和宇文氏正式簽訂了合作協議。經過一個多月的準備,九月二十三,王琳帶著樊氏兄弟、潘忠等將領,率水軍進攻江夏,蕭泰獨木難支,只得在十月初一宣布投降,把郢州讓給了王琳。
王琳占據了戰略重地郢州,加上已擁有的湘州,實力翻倍,立馬成為了長江中游的霸主,陳霸先的勁敵。
蕭泰的結局呢?蕭泰畢竟殺了吳藏,即便歸附了王琳也是惶惶不安,領導和下屬表面笑嘻嘻,心里罵娘,遲早要出事。蕭泰要么找機會跑路,要么就死路一條。十一月初一,陳霸先拋來了橄欖枝,請蕭泰去建康擔任侍中一職,請王琳去建康擔任司空一職。
“報告大將軍,陳霸先差人來給您加官進爵,讓您去建康做官。”看門人進堂內匯報,并把陳霸先的聘書給王琳。
王琳一臉不屑地看完聘書,并在結尾處看到落款:大梁丞相陳霸先。王琳急了,直接把聘書撕掉,破口大罵:“什么東西!陳霸先還敢自封丞相?之前不過在嶺南賣苦力的一個馬前卒而已,居然挾持皇帝(蕭方智)大逆不道,還想來收買我!來呀,把使者給我宰了!”
陳霸先如何成為丞相了?
陳霸先拿下侯瑱后,產生了再進一步的想法。在蔡景歷的謀劃下,各地的刺史都進獻玉璽,說是天降祥瑞,陳霸先把這個喜訊報告給了蕭方智。蕭方智十幾歲的小屁孩能咋辦?除了把這些玉璽賜給陳霸先,還能干嘛?
玉璽都有了,那也該給陳霸先升官了,不然不匹配嘛。九月初一,蕭方智被迫改元“太平”,并且任命陳霸先為丞相、錄尚書事、鎮衛大將軍、揚州牧、義興公。新年號“太平”,新職務“丞相”,陳霸先的野心可見一斑,篡位是遲早的事情。
蕭泰也正在屋里和王琳議事,聽說聘書上有自己的名字,不覺計上心頭。“大將軍且慢,”蕭泰攔住王琳,拱手道,“陳霸先自封丞相,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先滅掉了侯瑱,又在謀劃進攻蕭勃,對付大將軍也是遲早的事情。不如表面上表示臣服,讓我去建康任職以麻痹陳霸先,大將軍您則暗暗準備兵甲······”
“好!”蕭泰在說的時候,王琳也在飛快轉動腦袋。反正你在郢州這樣待著,我也不爽,你既然提出要去建康,我何樂而不為?
王琳給陳霸先回信,說自己公務纏身,西魏和北齊亡我之心不死,為了大梁的江山,自己必須保護好郢州和湘州。王琳讓蕭泰跟著陳霸先的使者走了,隨后,他召開秘密軍事會議,讓部將潘純陀監守郢州,自己回到長沙,大造船艦,準備進攻陳霸先。
蕭泰一出郢州城,那就是龍躍大海,找個機會就擺脫使者,投奔北齊去了。大貴族嘛,到哪兒都是熒光棒和聚光燈,高洋給蕭泰繼續加官進爵。
看了王琳的回信,陳霸先輕蔑地說:“哼,王琳這家伙老奸巨猾。”
“丞相,王琳不敢赴任建康,也是意料之中,當務之急還是對付蕭勃。”蔡景歷指著地圖說。
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
3.義釋歐陽頠
557年二月初一,蕭勃起兵了。經過和親信譚世遠、孫信等人的商議,蕭勃留下李賀藏守廣州,親率大軍越過大庾嶺,進駐南康,傳檄天下討伐國賊陳霸先。蕭勃以歐陽頠及其部將傅泰、蕭孜為前鋒,發兵豫章。蕭孜是蕭勃的侄子,一直在歐陽頠軍中監視著他。
侯景革命以來,蕭勃排擠走了陳霸先占據廣州;對蕭繹、王僧辯的召喚不理不睬,先后糊弄走了王琳、侯瑱;又恩威并施,脅迫歐陽頠充當他的打手。蕭勃占據著地利優勢,加上身上的宗室血統,通過一系列的縱橫捭闔,他的公司在廣州干得有聲有色,成為了梁末群雄中混得最好的一個。
可以說,蕭繹死后,蕭勃成了南梁皇帝最有實力和資歷的競爭者,他的號召力還是很大的。這不,聽說蕭勃發兵豫章,新吳縣的余孝頃立馬公開表示支持,并帶兵去匯合。侯瑱敗走后,余孝頃占據了豫章郡。余孝頃既看不上侯瑱,也瞧不上王琳,偏偏選擇了蕭勃。
既然是宣戰,那只有干!好你個蕭勃,你這個負心的東西,當初不是我陳霸先請你去廣州坐鎮,你能有今天?老子不找你,你還來找我了!陳霸先立刻派周文育、周鐵虎、焦度僧等將領去討伐蕭勃。同時,為了穩住王琳,陳霸先讓蕭方智給王琳封郢州刺史、湘州刺史,承認了王琳的既得利益。
不僅如此,為了防止北齊背后搞事情,陳霸先選擇了以攻為守。徐度奉命從東關出發,進攻北齊合肥城,二月十九日,徐度火燒齊軍戰艦三千多艘,有效震懾了北齊軍。
說回蕭勃的北伐。此時,歐陽頠屯苦竹灘(今江西豐城西南),傅泰據蹠口城(今江西南昌南),歐陽頠的目標是黃法氍;余孝頃讓弟弟余孝勱守郡城,自己則率軍出豫章據守石頭,與蕭孜會合,采取堅壁清野的戰略,以迎接周文育的大軍。蕭勃一出手,就席卷了大半個江西,除了黃法氍、馮寶明確表示支持陳霸先,周迪、熊曇朗等人都作壁上觀。
歐陽頠的勢如破竹,讓巴山太守熊曇朗看到了機會。既然上次可以趁亂洗劫侯瑱的兵馬物資,這一次為何不能洗劫歐陽頠的?熊曇朗主動找到歐陽頠,表示要和他一起去攻打黃法氍。人多力量大嘛,歐陽頠沒有懷疑,爽快答應了。出了門,熊曇朗又找到黃法氍,對他說要去對付歐陽頠:“嘿嘿,領導,事成后給我一些馬匹就行。”
黃法氍知道熊曇朗是什么貨色,但誰會拒絕投懷送抱的盟友呢?就這樣,歐陽頠就被賣了。開戰那天,熊曇朗跟著歐陽頠一起進攻巴山郡的黃法氍,等到達城下后,歐陽頠煞有介事地說:“壞了,余孝頃反水了,要偷襲我們,歐陽哥,你先上,我帶點人馬去干余孝頃。”
歐陽頠也不知道啥情況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余孝頃真的反水呢?順手也就撥付了三百盔甲給熊曇朗。拿到盔甲后,熊曇朗掉頭就跑,黃法氍在城頭高呼:“敵軍敗了,給我殺!”黃法氍帶兵出城攻擊,歐陽頠陣腳大亂,敗下陣來,混戰中,熊曇朗又趁火打劫,把歐陽頠的兵器馬匹又洗劫一番。
黃法氍和歐陽頠交戰這段時間,周文育也到了豫章周邊。周文育的軍中缺少船只,而余孝頃這邊則船只充足,這時候焦度僧挺身而出。焦度僧剛歸降,立功心切,而且對余孝頃也是痛恨已久,于是主動請戰。一番偷襲下來,余孝頃的大部分船只都被焦度僧搶走。
得到船只的周文育并沒有對余孝頃發動攻擊,而是在豫章郡城周邊設置柵欄,以守為攻。沒辦法,周文育再猛也得吃飯呀,余孝頃的堅壁清野很快產生了作用。軍隊里糧食吃完了,各位將領開始打退堂鼓,眼看軍心就要大亂,這時候就要考驗一個優秀統帥的領導能力了。
周文育安慰大家說:“眾位弟兄放心,糧食我有的是,你們盡管去打仗,明天,明天這個時候,我保證讓你們看到三千石糧食。”周文育的神情泰然自若,不像是說謊,各位將領互相看了看。“好,我先出去備戰了,我相信大帥的。”周鐵虎叫嚷著,出了營門。各位將軍也跟著散去了。
周文育并不能空手變糧食出來,他把希望放在了周迪身上。周鐵虎一出軍營,就帶著周文育的密信前往了臨川方向,目標就是要糧食。周鐵虎一見周迪就開始拉家常,并送上周文育的信件:“一筆寫不出兩個周字,我信周,大帥也姓周,大帥向和你約為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周迪不置可否,似乎在思索什么,周鐵虎繼續咧著大嘴說:“你放心,周大帥說了,可以全權代表丞相(陳霸先),承認你在臨川的地位。”
看周文育態度如此誠懇,周迪沒有拒絕的理由,不過就是一點糧食,百利無一害,這事能干!“來人,給大帥三千石糧食!”周迪一揮手,周文育的軍糧就這樣解決了。
這幾天,軍中缺糧的消息早就不脛而走,余孝頃蠢蠢欲動,準備對周軍發動總攻。周文育得到糧食后,準備將計就計,他派焦度僧帶領老弱乘坐舊船,去燒掉豫章城外的柵欄,做出準備撤退的假象。
余孝頃得知后,大喜過望,把精力全用在準備進攻上,撤掉了防御工事。周文育親率輕騎,從小路日夜兼程,占據了芊韶。芊韶是贛江邊上的一個據點,它上游是歐陽、蕭孜的軍隊,下游是傅泰、余孝頃的軍營,周文育在此地修筑城垣,把敵軍一分為二。
上下游的敵軍都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害怕,士氣開始動搖。那么周文育打算先進攻哪一方呢?
聽說歐陽頠剛被黃法氍擊敗,好嘛,柿子專挑軟的捏,周文育派周鐵虎率軍進攻歐陽頠。這邊歐陽頠剛準備擦拭傷口,那邊周鐵虎的喊殺聲已經傳來,二月二十四日,周鐵虎大勝,活捉了歐陽頠。
“嘿,靖世,你還認得我么?”周文育給歐陽頠松了綁,把他扶起來。
歐陽頠上下打量一番后,疑惑地說:“你,你是周景德?”
“哈哈哈,正是在下!”
歐陽頠喜極而泣,趕緊下拜:“當初要不是丞相救我,我早就被造反的蘭欲殺死了。”
“歐陽兄,要不是你出兵幫助我們攻打蔡路養、李遷仕,我們當年也不可能那么順利地北伐侯景呀。”周文育停頓了一下,接著說,“你也是一方豪杰,怎么會幫助蕭勃這樣的亂臣賊子?”
“哎,周兄,我一直看蕭勃不爽,無奈身不由己,他對我一直威逼利誘,處處監視我,我難以脫身呀。今天算是找到組織了,我愿意追隨丞相!”
“好!來呀,大擺宴席,我要和歐陽將軍把酒言歡。”周文育下令道。
有了歐陽頠的加持,這仗就好打多了。歐陽頠分析道:“余孝頃實力不容小覷,他是地頭蛇,我們可以避其鋒芒;傅泰是我親信,只要看到我投降,他也不會抵抗的。至于蕭孜,他膽小如鼠,每次出戰都躲在背后,拿我當炮灰,我戰敗被俘的消息一旦傳出去,他必然逃跑。搞定了傅泰、蕭孜,剩下的余孝頃就不足為慮了。”
“好好好,傳令下去,向蹠口城進發,拿下傅泰!”周文育意氣風發,喜上眉梢。
就這樣,周文育和歐陽頠在主艦上觥籌交錯,縱論古今,談笑間,水軍已殺到蹠口城下。“來呀,把兵甲全部陳列出來,還有,把帷幕拉開,一定要讓傅泰看得真切!”周文育談笑自若。
士兵們在將領丁法洪的帶領下,士氣高昂,蹠口城岌岌可危。傅泰在城頭看到歐陽頠在和周文育喝酒后,喪失了斗志,最后被丁法洪俘虜,也歸順了周文育。如歐陽頠所料,蕭孜、余孝頃先后率軍撤退回了豫章郡。
三月初一,周文育派人把歐陽頠、傅泰護送回了建康,自己則留下來對付蕭勃。相逢一笑泯恩仇,陳霸先和歐陽頠算是老戰友了,歐陽頠在建康得到了陳霸先的隆重接見。
針對剩下的蕭勃殘余勢力,以及余孝頃等軍閥,陳霸先打算一次性徹底根除,于是派出侯安都去增援周文育。三月十五日,周文育集結全部兵力,向南康進發,在路上,一個好消息傳來,說是蕭勃死了!
4.平定嶺南
怎么回事呢?蕭勃在廣州一帶囂張久了,從來沒有打過像樣的大仗,本來雄赳赳氣昂昂,聽說歐陽頠戰敗被俘,像泄氣的皮球,火冒三丈,開始變得暴躁起來,對屬下拳腳相加,罵他們是廢物。蕭勃的親信孫信、譚世遠等人人自危,他們各懷鬼胎。
“一次敗仗就心態崩了,這蕭勃是真靠不住了,怪不得人家陳霸先、歐陽頠瞧不上你,我現在算是明白了。”譚世遠產生了取而代之的想法。他本來想聯合孫信去搞蕭勃,沒想到孫信對蕭勃死心塌地,一不做二不休,譚世遠一刀把孫信宰了,隨后帶兵沖入蕭勃營帳,送蕭勃去見蕭繹兄弟了。
譚世遠并沒有能力接管蕭勃的勢力,相反,很快他就被蕭勃的屬下干掉了,嶺南陷入了混戰之中。
周文育的兵力不足以拿下嶺南,于是掉頭和侯安都匯合,聯合進攻余孝頃和蕭孜。四月三十日,蕭孜戰敗被俘,余孝頃看形勢不對,趕緊放棄豫章郡,帶著弟弟余孝勱又跑回老家新吳縣固守去了。余孝頃立刻一邊向陳霸先服軟,一邊卻派人暗中聯絡王琳。
周文育、侯安都本來想趁機收拾余孝頃,卻接到了陳霸先的軍令。陳霸先讓二人速速回建康,準備好和王琳來一次大會戰,至于嶺南亂局,陳霸先派出了歐陽頠去解決。
歐陽頠確實是平定嶺南的最佳人選,他在這里聲望一直就很高,被陳霸先任命為使持節、安南將軍、衡州刺史,封為始興縣侯。
歐陽頠還在路上,他的兒子歐陽紇就已經拿下了始興郡(治所在廣東韶關市曲江縣,轄區包括江西、廣東交界各縣)。等歐陽頠來到嶺南,馮寶、冼夫人及周敷等人出來搖旗吶喊,包括李賀藏在內的各路軍閥都望風歸降,歐陽頠成功入駐廣州,至此,嶺南全境平定。歐陽頠升任為都督十九州諸軍事、鎮南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之前的待遇不變。
整個南梁故地,除了之前淪陷的益州、荊州等地,陳霸先兵威所到之處,只剩下王琳了。王琳其實應該和蕭勃一起搞事,這樣成功的幾率會高很多,不過這兩家伙之前有過節,誰也看不慣誰,沒辦法,機會就這樣喪失了。一山不容二虎,陳霸先和王琳之間的大戰,一觸即發。
六月十一日,陳霸先令侯安都、周文育率水兵兩萬分別從北、南兩個方向出發,會師武昌。程靈洗、王質、周鐵虎、吳明徹、荀朗、徐敬成等等也參與西征大軍,陳霸先想著一口氣吞掉王琳。徐敬成是徐度的兒子。在郊外,陳霸先給西征軍踐行,他豪情萬丈,左手拉侯安都,右手拉周文育:“這次出征,能否全勝而歸,就看你倆的了。”
二人端起酒杯,一干二凈,然后開始檢閱部隊。侯安都在過橋的時候,一不留神,連人帶馬摔到了水中,陳霸先大驚失色,一臉尷尬。周文育感覺來打圓場,笑著說:“郢州在水邊,老侯這是提前熟悉熟悉水戰,大哥放心。”陳霸先也不管其他人的議論,堅信周文育的看法,送給侯安都一個很鎮定的眼神,強行完成了出征儀式。
陳霸先確實是膨脹了,也該他膨脹,一個底層出身的小人物,硬生生在貴族林立的社會撕開一條血路,誰能不產生一種自豪、自信的感覺?劉備這個賣草鞋的,在益州站穩腳跟后,不也忍不住就稱帝了么。陳霸先也是如此,他也想當皇帝。
西征大軍一出發,以蔡景歷、徐陵、劉師知等為核心的秘書班子就開始籌劃陳霸先的稱帝事宜。
5.南陳開國
八月十八日,蕭方智進封丞相陳霸先為太傅,加賜“入朝不趨”“參拜不名”“劍履上殿”等特殊禮節待遇。
九月初五,群臣被召集在大殿內,皇帝蕭方智心事重重,他有重大詔書要公布。當然,這個詔書是徐陵給他寫的。大家安靜下來后,徐陵宣讀詔書,大意如下:
“······國家遭難,主上蒙塵,如今重創帝業,全靠大宰相······宰相能文能武,有如圣賢神仙,穩定天下,培養道德,撫育百姓·······他應運而出,輔佐皇帝,挽救將亡的社稷,援助落水的國民,歷經艱險,全殲惡賊。到了石頭、姑熟,又大敗敵軍,一朝手指輕舞,六方聚合,天下清靜安定。這一舉不僅成為后世軍事典范,而且驅散了京都陰霾,報了君王的大仇,滅了神靈的巨奸。堯、禹的輔臣,未嘗能比;殷、商的宰相國師更不能相提并論······
“百姓的性命、社稷的改造、疆域的鞏固,其興亡全都依賴丞相了。于是刑法、禮儀都得以規范,沿革也有章可循,天下太平,國家安寧,他的本領能使日月同光、曜象呈暉,樓閣游庭,抱仁守信,卓越的功勛貫通厚地,偉大的思想感通玄天。自伏羲、神農、炎帝、少昊以來,無為而治的時代,圣賢救助他們,沒有像這樣的······
“晉升義興公為相國,總管大小事務,封爵陳公,封地十個郡,具備九錫之禮,職位在侯王之上,鎮衛大將軍、揚州牧不變。”
文武群臣,尤其是蕭衍、蕭繹的舊臣,他們很清楚陳霸先要干什么,只是相互看看不說話,篡位這種事見怪不怪了。
散朝后,陳霸先走到蔡景歷跟前,恭敬地說:“茂世先生,沒有你的謀劃,沒有你的《京口答》,就沒有我陳霸先的今天,你是孔明再生,請受我一拜。”蔡景歷連忙攔住了他:“主公快快請起,我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您有今天的成就全是自己一刀一槍拼出來的。”
陳霸先把拳頭攥緊在胸口,挪動了一步:“大丈夫要做就要做最好,不成帝業不叫成功。”
“好,主公,我蔡景歷就喜歡你自信這一面,不像劉備那樣虛偽。”蔡景歷撫掌而笑,接著說,“接下來,咱們按部就班就可以了。”
“嗯,這事兒,周文育、侯安都、沈恪等都不知道,我也沒給他們說過,我怕他們不同意。”陳霸先有一些憂慮。
蔡景歷勸慰道:“主公,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梁朝氣數已盡,天下皆知,改朝換代是遲早的事。名不正則言不順,只有稱帝才能形成強大戰斗力,也才能讓跟著你打拼這些人加官進爵,死心塌地。侯安都等人,即便眼下無法接受,時間一長,他們會想通的。只需要等著他們凱旋的消息即可。”
“嗯嗯,行吧,先生,交給你辦了。”陳霸先這才放下心。
十月初三,蕭方智給陳霸先進爵為王,也就是陳王。初六,蕭方智把皇位“禪讓”給陳霸先。陳霸先迫不及待,讓中書舍人劉師知去通知老友沈恪帶兵入宮,入宮把蕭方智“護送”出皇宮,讓出地盤。
如此決絕冷漠的行為,遭到了沈恪的抵制,他一邊叩頭一邊說:“我曾經也侍奉蕭氏,今日不忍心帶兵逼宮;違命受死是我的本分,決不能接受這種命令!希望陳王能夠理解。”
“行吧,你是我的老友,我了解你,今天不過是測試下你的氣節。你能對梁朝如此情深,自然也能忠于我陳朝。”陳霸先寬慰他。說罷,沈恪哭著出去了。陳霸先找來王僧志去干這臟事。王僧志也出自貴族,但和太原王氏王僧辯無關,之前參加過攻打侯景的聯軍。
初十,陳霸先在南郊即皇帝位,并祭告上天:
“梁氏因為江河日下,氣數已盡,所以敬從天命,授命于霸先。起初統治眾民,于是建立司牧,選拔賢明和有才能的人,沒有易姓。堯、舜的后代,都無意于承繼帝位,魏晉的國君,有心讓位于賢,都以英才穩坐帝位,高勛統治四海,所以能蔭庇百姓,占據疆域。
“梁朝瀕臨衰亡,依舊遭受禍亂,夷族仗勢侵略,帝位長期不穩,承圣皇帝被擄在外,不能祭夏,上天沒有追悔所造成的禍害,又遭受侵略和破壞,嫡系繼承人被廢除,皇族旁支僭位,天翻地覆,綱紀滅絕。
“霸先率先行動,大拯國民于橫流,起義兵,平定了多種禍難,廢王立帝,實有功勞。定國安邦,不遺余力。因此天下小安,正期望一切恢復正常。不久煙云表色,日月呈現祥瑞之象,緯星聚集在東井,龍出現在譙邦,除舊布新,已顯明天象,離開虞舜而服職于夏,并且協力謳歌、訟獄,九城八荒,同時宣告誠意,百神群祀,都有誠意。
“梁帝布達萬國,交出印璽,霸先自以為淺薄,謙讓不繼位,至于再三,梁帝不準其辭。眾人都因為百姓需要君主,帝王的日常政務不能荒廢,上天眷顧,天命難違。我害怕上天的威勢,接受帝位。對比我往日夙志,不能不自慚于懷。恭敬地選擇良辰吉日,升壇接受禪位,告慰上天,答謝民心,永保我大陳基業。惟上天之靈是餉。”
陳霸先建國號為“陳”(中國歷史上唯一一個國名和君主姓名相同的朝代),改年號為“永定”。后三國中最后一國“陳”誕生了,歷史上稱“南陳”,此后的時代就是北齊、北周、南陳三國爭霸的時代。至此,侯景革命的影響才告一段落。
相比于北齊、北周的繼承性(分別從東魏、西魏那里脫胎而來),南陳更具有開創性。南梁在侯景革命中崩解后,天下應該是蕭繹、蕭紀、蕭綸、王僧辯等貴族的舞臺,陳霸先是硬生生從貴族中殺出一條血路。
當然,陳霸先的成功,是建立在江南一帶的豪強地主支持上的,沒有蔡景歷、吳明徹、周弘正、徐陵、侯安都、蕭摩訶、杜僧明、周文育、徐度、侯瑱等豪強的支持,他無法成功。天下是貴族的天下,在帝制時代,這是一個公開的秘密,沒有貧民子弟什么事兒。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就是各種繁瑣的例行公事,如:追封祖宗,祭祀宗廟,封賞大臣,親自審閱訴訟,派使者去各地慰問,頒布各種詔書,修訂律令,分封陳昌、陳蒨、陳頊等子侄輩為王,封章要兒為皇后。蔡景歷改任秘書監、中書通事舍人,掌理起草詔誥的重任。杜僧明被追封為功臣第一,畢竟是骨灰級元老,他若地下有知,也算可以瞑目了。
陳霸先還做了一件事,值得一提。
十五日,陳霸先安排無遮大會,組織佛教界人士和百官供奉佛牙,討論佛學問題。是的,陳霸先跟蕭繹、蕭繹一樣,也推崇佛教,這和本人的性情無關,整個三國兩晉十六國南北朝時代,都是這樣,佛教是主流思想,是亂世中人民的精神鴉片。
正在陳霸先忙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前線一個壞消息傳來:王琳在沌口大敗陳軍,周文育、侯安都等多名將領被俘。這是怎么回事呢?
6.沌口慘敗
周文育、侯安都來勢洶洶,鎮守武昌城的樊猛很緊張,把消息報告給了王琳。王琳采取了避其鋒芒、擊其惰歸的戰術,讓樊猛棄城,前往郢州(武漢),協助潘純陀防守。陳軍士氣大漲,趁勢包圍郢州城。
這時候,陳霸先稱帝的消息傳到了前線,侯安都對著周文育嘆氣:“大哥怎么這么心急?這下好了,出師無名了,我們這次怕是要戰敗了!”周文育搖頭說:“不一定,大哥早點即位,以天子的名義討伐亂賊,也可以鼓舞士氣。”
兩位的觀點,各執一詞,都有道理。如果戰敗了,那就如孔子所言,“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如果勝利了,那就是“得天下者得民心”,想怎么寫歷史都可以。空談大道理沒用,還得看看侯安都、周文育怎么指揮戰斗。
潘純陀可不給你們爭論的時間,他下令朝城下放箭,陳軍死傷無數,侯安都被射中了小臂。侯安都很生氣,后果很嚴重,他失去了理智:“來呀,給我強攻!”“老侯,萬萬不可呀!攻城為下,攻心為上,這你是知道的呀!”周文育連忙阻止。
二人在指揮上出現了分歧,諸位將領也不知道聽誰的,一時間自亂陣腳。“報二位將軍,王琳的大軍已經殺到沌口!”吳明徹闖入營帳,打斷了二人的爭論。“我們即刻前往沌口,偷襲王琳的主力,一定能成功。”侯安都扯著脖子喊著。周文育有不同的觀點:“老侯,咱們可以圍點打援,以逸待勞呀,現在去沌口已經來不及了。”
侯安都已不耐煩了:“哎呀,景德(周文育字景德),你總是婆婆媽媽的,什么圍點打援,這郢州城你打得下來么?王琳的大軍一來,他們里應外合,咱們就陷入被動了!”隨后,侯安都拔出佩刀,高呼道:“吳將軍、沈將軍二位留守漢曲(漢口)繼續圍攻,其他的兄弟,愿意跟我走的,現在就走,戰機稍縱即逝!”
沒等大家回過神,侯安都已經沖出去了。侯安都就是這樣,輕率急躁,傲慢慣了,雖然不怎么討人喜歡,但在戰場上卻很有魅力,能快速做出判斷和行動。相比之下,周文育的隨和與穩健,雖然人緣很好,但總是缺乏一些領導的魅力。“哥幾個,還等什么,那就跟著侯帥走唄!”周鐵虎輪著大刀,急匆匆地出去了。
有人帶頭,就有人跟隨,其他人也跟著出去了,周文育想阻止也來不及了,不停在后面喊著:“成師(侯安都),你等等!”
侯安都頭也不回,周文育嘆著氣也跟著去了沌口。沒辦法,大軍需要統一的指揮,即便錯誤的指揮也比各自為戰要強。況且,誰錯誰對還不一定。
王質一直看不起侯安都的蠻橫無理,他時不時對周文育說:“周將軍,侯將軍舉止粗俗,實在不是貴族做派,您應該為大局考慮,獨自行動,說吧,只要您一句話,我肯定跟隨你。”“別,你可千萬別這么想,大敵當前,我們應該團結一致。”
沌口(武漢市蔡甸區沌口街道附近),也就是沌水進入長江的入口。王琳在沌水東岸以逸待勞,侯安都的部隊卻遇到了大風,一路奔波而來,駐扎在西岸,雙方僵持了幾天。期間,王質不斷給王琳寫信,訴說分別的情誼,回味二人在蕭繹手下共事的美好時光,慢慢的,王質分不清公私,順便也就把陳軍統帥不和、指揮不一致的消息給泄漏了出去;而且還在軍中散布了負面情緒,如“此戰必敗”等。
這就要了命。趁著一次大風天,王琳對陳軍發動總攻,陳軍慘敗,侯安都、周文育、周鐵虎、程靈洗、徐敬成、王質等全部被俘,只有留守漢曲的吳明徹、沈泰二人帶著部隊全身而退。
“來呀,給我帶上來!”王琳趾高氣揚,坐在大帳主席上。樊毅押著侯安都等人進來,并呵斥他們跪下。“驕兵必敗,這是我這兩年吸取的深刻教訓,陳霸先沒有教過你們?那這次我就親自來教教你們。”王琳喝著茶,眼睛看著上下浮沉的茶葉。
侯安都、周文育二人慚愧不已,閉著眼睛不說話。看著王琳那目中無人的樣子,周鐵虎心中的怒火一下就上來了,他猛地站起來,沖著王琳咆哮:“王琳,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為何如此羞辱人?”
王琳放下茶杯,看向周鐵虎:“喲,這不是周將軍嘛,咱們曾經一起侍奉過梁元帝的,你忘記戰斗友誼了?”
“呵,此一時彼一時也。梁元帝兇狠殘暴,殘殺兄弟,倒行逆施;當今陳朝天子,英明神武,吊民伐罪,這才是大丈夫。你王琳何德何能竟然對抗正義之師?先是慫恿部下陸納對抗梁元帝,又是投降宇文氏、高氏,處處做狗,氣節全無!”
周鐵虎的一席話,慷慨激昂,在場的人都驚呆了,嚇得周文育趕緊去扯他的褲腿,希望阻止他的找死行為。“好好好,你想死,我成全”,王琳氣急敗壞,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把周鐵虎砍了,其余人等全部押下去,聽候發落。”周鐵虎壯烈犧牲,時年49歲。
侯安都等人,被王琳用鐵鎖鎖在一起,關押在王琳乘坐的大船船艙里,由宦官王子晉看管。
一場大勝后,王琳采取了積極主動的戰略,把他在湘州的辦公地點移到了郢州,此外,還讓樊猛順勢攻下了江州。沌口之戰,王琳勢力暴增,占據了湘、郢、江三州之地,消息傳到建康,陳霸先直接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內心久久不能平靜。這是陳霸先第一次從心底里感到的恐懼,他開始質疑自己稱帝的時機。
蔡景歷也看到了這一幕,他急忙進言:“陛下,勝敗兵家常事,當務之急是調集兵力包圍建康,以防王琳順江偷襲。切勿亂了陣腳呀,陛下。”有了蔡景歷的這番話,陳霸先也就恢復了理智。陳霸先當機立斷,宣布建康戒嚴,讓陳蒨從三吳帶兵回來,保衛建康。為了防止野心家搬出蕭方智反對自己,陳霸先派侯瑱去把他殺了。
陳霸先為何那么著急,不等王琳滅了再稱帝?
陳霸先已經54歲了,年過半百,一個出身寒微的人,拼了一輩子為了什么?40歲才靠平定廣州之亂,進入皇帝蕭衍的眼簾;相比之下,高歡37歲就在北魏朝廷說一不二,宇文泰27歲就稱霸關隴。沒辦法,這就是底層人物翻身的艱難之處。陳霸先再不稱帝就死了,怎么能不著急呢?誰能抵得住權力的誘惑?“仁義”如劉備,他也抵不住皇權的誘惑嘛。
王琳這次的動靜有多大呢?宇文泰吞并蜀地后,蕭紀的舊將譙淹、王開業一直在蜀地和賀若敦打游擊,王琳的勝利,讓譙、王二人看到了南梁復興的希望,他們決定帶著七千水軍、三萬步兵順江而下投靠王琳。時運不濟,譙淹才出發沒多久,就被賀若敦偷襲,譙淹兵敗身死。
譙淹的失敗,標志著南梁在蜀地的影響力徹底消失,賀若敦興致勃勃地把這個消息匯報給北周執政宇文護。宇文護看到戰報后,只是淡淡說了句:“哦,知道了。”賀若敦并沒有得到應有的封賞,他牢騷滿腹。宇文護也顧不了那么多,在長安,一場激烈而血腥的權力斗爭正在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