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惡霸二老爺
“堂叔,求求你不要殺我爹,不要殺祖父,嗚嗚……”
“堂叔,求你放了大伯和祖父吧。”
“……”
十來個小童一窩蜂擁上,撲通跪下,將黑驢團團圍住,連驢屁股也不放過。
“瀾君堂弟,一筆寫不出兩個徐字,都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血親,還請?zhí)玫芨咛зF手。”
“大堂伯和五堂祖父不過犯了一點小錯,我們賠錢就是,堂哥何苦趕盡殺絕?”
“……”
寧鈺尚未開口,五六十個人,大人小童已經(jīng)七嘴八舌說道開。
誠心求情的有,渾水摸魚的有,心有不甘的有,冷嘲熱諷的有,陽奉陰違的也有……人間百態(tài)在這幾十人臉上一一輪轉。
以血緣論,這些皆是五服內的親人。
但以恩義論,又都是見面不識的陌路人。
小童在內圈跪著,成人在外圈站著,寧鈺還坐在驢背上,被幾十個人攔在圈中心,一個莊稼漢貼著驢鼻子截住驢繩,防止寧鈺強硬突圍,也防著黑驢受驚踩踏人。
名為請求,行的卻是逼迫之舉。
知滿和徐壯被擠出人群。
知滿急忙去拍大門喊人幫忙。
徐壯嘴里喊著“讓開”拼力往圈內擠,他本想左一拳右一腳將這些人打趴,礙于同是姓徐的才勉力壓制暴動的怒火。
“壯叔,”寧鈺滿面冷肅,對徐壯高聲道:“叫官差!”
“是,公子。”衙門離徐府不到三里路,徐壯飛奔而去。
聽到寧鈺喊叫官差,圍堵的杏花村徐氏族人短暫安靜下來,成年人互相對視一眼,心想他們又沒干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很快展開新一輪道德綁架。
徐府家丁比官差快。
曾經(jīng)的惡霸現(xiàn)在的紈绔二老爺,一馬當先,雙手握一根小臂粗的竹竿風風火火跑出大門,怒氣沖沖大吼:“你們這幫狗孫子,跪在門口膈應人不夠,還敢擋老子侄子的道。”
然后兩步跳下臺階,掄起竹竿揮向人群。
“他娘的,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們,不叫徐厚載,以為老子一家是軟蛋好欺負……”
不堪入耳的辱罵傳來,外圍幾個男丁后背吃痛怪叫著跳開。
這才看到怒發(fā)沖冠的徐二老爺,還有手握棍棒魚貫而出的二十幾個家丁,以及混在家丁里的五六個彪悍仆婦。
“徐厚載,你干什么?!”
一個人四十來歲面泛油光的高黑男人被揍,登時扯下恭敬的虛假面具,也不管什么長幼尊卑,眼里全然沒有徐厚載這個堂叔,沖著二老爺大吼大叫。
“干什么!給我打,往死里打!”
二老爺吼破嗓子發(fā)號施令,視線掃到幾個哇哇哭叫的小童,補充一句,“除了小孩兒!”
啪啪啪!
棍棒的悶響,小童撕心裂肺的哭喊,成年男人的鬼哭狼嚎,怨恨惱怒的咒罵……
各種聲音交織。
現(xiàn)場一片混亂。
家丁中有幾個功夫不低的練家子下手兇猛,一拳打倒一個,一腳踢翻一片,等到徐壯喊來捕快,堵門的人群除了小孩全躺在地上哀嚎。
見到捕快遠遠跑來,臉上也掛了彩的二老爺腿一軟倒在地上捧著肚子嚎叫,打人的家丁仆婦見勢也把棍棒一丟,呼啦啦癱倒。
寧鈺早就被知滿護著躲進大門。
黑驢小紅燕也沒受傷。
捕快里帶隊的是趙簡,也就是寧鈺大舅舅趙遇海的親兒子,寧鈺的大表哥。
趙簡一聽杏花村的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親自帶隊,振臂一呼,沒出外勤的捕快差役傾巢出動,足足來了四十多個人。
見捕快到了,趴在門縫里窺看的寧鈺出來主持大局。
“全帶回去!”
杏花村的大人小孩,加上徐二老爺及其家丁,統(tǒng)共八十二人跪在公堂下,從大堂一直排到戒石亭。
“啪!”
驚堂木憤怒拍擊審案桌。
“杏花村徐氏一族五十八人堵門擾民,驚擾朝廷命官,聚眾斗毆,判每人棍杖二十,上枷一月,十五歲以下稚子之過由其父代受,其父亡故,由其叔伯代受。”
“南里縣徐厚載及其家丁二十四人,聚眾斗毆,判每人棍杖十下,念及爾等解救朝廷命官有功,功過相抵,當堂釋放。”
聽到審判結果,杏花村眾人當下不服。
“分明是他們先動手,憑什么只罰我們?這不公平。”
“就是,我看你就是護著自家人,故意針對我們。”
“……”
“啪!”驚堂木頓響,叫嚷聲立時停歇。
為官者的威嚴驟現(xiàn),寧鈺揚聲詰問:“李家村奪財害命一案本官公平公正審理,爾等出身耕讀之家,竟做出威逼朝廷命官更改審判結果之事,何止枉讀圣賢書,簡直枉為人。”
“本官念及爾等關心則亂,又是初犯,才網(wǎng)開一面從輕責罰,爾等不知感恩,反倒質疑本官公允,既如此,那本官便秉公執(zhí)法。”
“來人,將杏花村眾人壓入大牢,監(jiān)禁三月,原有處罰照例執(zhí)行。”
“另著人傳令杏花村徐氏一族,誰再敢替徐厚添、徐寧勇求情,以同謀論罪。”
從始至終,佯裝重傷難行的二老爺和一眾家丁仆婦都很低調,除了不時哎呦哎呦痛呼兩聲,其他時候一言不發(fā)。
……
翌日上午。
消息傳到杏花村,徐氏族長、族老齊聚一堂商量對策。
寧鈺的高祖育有四子一女,四子分別是徐盛、徐啟、徐永、徐勤,祖父徐永排行老三,被判死刑的徐厚添乃是老二徐啟的長子,徐寧勇又是徐厚添的長子。
“大哥,現(xiàn)在怎么辦?”族老徐啟眉頭緊鎖。
營救父子兩的方案是他們連夜想出的,先讓徐寧鈺的同輩和小輩上門跪求,行不通再讓族中婦孺上門哭求,最后族長族老親自登門施壓。
不求無罪釋放,但求保下性命。
可眼下……
徐寧鈺能將堂兄弟和堂侄們全關起來,對婦孺和他們這幾個族老未必不能狠下心。
“老四,你說。”族長徐盛看向徐勤。
徐勤把茶盞一放,頗有些不耐煩的說:
“還能怎么辦,當年三哥出事,你們把三嫂母子從族譜除名趕出杏花村,這些年人家沒報復咱們已算是仁至義盡……再說殺人償命,理所應當,有什么好求的,怪只怪我們這些當長輩的沒教好,與人無尤。”
聞言,徐啟拍案而起。
“老四,你這是說的什么話!事情沒落到你的兒孫頭上,你當然敢說風涼話。”
“我的兒孫也做不出此等喪盡天良的事。”徐勤冷淡道。
“你——”徐啟氣得鼻孔冒煙。
“夠了!”
徐盛冷喝一聲,緩了一陣才繼續(xù)道:“說到底是我徐家血脈,豈能見死不救……老三媳婦再厲害,兒孫們也姓徐,祖宗牌位在此,豈容一個小小的徐寧鈺放肆。”
徐啟心中一喜,“大哥的意思是?”
徐盛頷首默認。
“這個法子好,不信他徐寧鈺不就范。”徐啟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從前怎不見大哥如此愛護晚輩?”徐勤想起兩個孫子從縣衙回來提到徐厚添妻子喊冤之事。
“老四,我看你是豬油蒙了心,先是替不肖子孫徐寧鈺說話,現(xiàn)在連大哥也懷疑,方氏一個瘋子的話你也信?”徐啟替徐盛打抱不平,而方氏正是徐厚添之妻。
當日從縣衙回來,方氏受不了打擊,次日就瘋癲了,整日抱著棵樹喊兒子。
徐勤聳聳肩,“又不是我的兒孫,算我多此一問。”
“好了,想來那方氏也是救夫救子心切,指望我這個族長伸手拉一把,人已經(jīng)瘋了,多說無益。”徐盛一點也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
若非心懷愧疚,誰愿意管那兩個蠢蛋。
這些年老三一家與杏花村斬斷聯(lián)系,倒是可以利用這件事,讓老三的那幫子孫看看,杏花村徐氏一族已經(jīng)痛改前非,再不會拋棄任何一個族人,興許能讓老三一家對他這個族長改觀也未可知。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事兒看起來在難為那名叫徐寧鈺的晚輩,卻是讓老三一家對杏花村徐氏一族重拾信心的大好良機。
等這事兒一過,他再重提讓老三的子孫認祖歸宗之事。
唉,誰能料到老三死了幾十年,孫子輩竟個個成了人中龍鳳。
天道不公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