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緣,妙不可言
李赫挎起行囊,直直朝外走去。
奔雷看他這副急切模樣,更是皺了皺眉。
行至屋外,李赫便看到三波人各自聚集在一起,多為十四五歲至二十余歲的少年,大約每處有三十余位,皆無靈氣波動。
領頭者乃各堂長老,乃煉氣期修為,卻不深厚。
簡直是修真荒漠,堂堂宗門,弟子皆是稍具靈脈的門外漢,只要入了煉氣,就能當長老,宗主不過筑基。
若非體格強健些,恐怕來一伙山賊都能把他們剿滅。
怪不得前身明知事不可違,還是要拼死一試。這種地方養老,對于曾經抵達結晶的人才來講,簡直是羞辱。但對于一個跌落至煉氣境的廢物來說,倒也能借上宗之名逞威。
李赫慢步行過,來回打量他們的神色,特別是眼神。每走過一人,便仔細端詳。
年輕些的少年,倒是無所畏懼地打量他。年長些的,稍有敬畏,卻也頗為好奇。
有些女娃被他盯的害羞,滿臉彤紅,李赫卻不依不饒,繞了一圈,特地讓其抬頭看他。
待走至最后,方陣前方正好站著引路的華申,他此刻面色卻多了幾分不屑,雖然有意隱藏,卻也難逃李赫之眼。
李赫快速路過,沒有多余停留。
“來,全部看著我!”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李赫身上,一時不知他要搞什么。
李赫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審視少年,有好奇,有鄙夷,有期待,有敬畏,目光不曾閃動。
畢竟是些少年,好壞都寫在臉上。
李赫卻皺了皺眉頭,轉身離去,走回到武堂堂主身旁,詢問道。
“這便是田園宗所有弟子?”
聽聞此話,奔雷眉頭皺紋更密,正要回答,忽地遠處傳來一聲輕靈之音。
“爹爹,召集弟子,可是有急事?
這位是?”
一位古靈精怪的女孩,身著白衣輕紗,頭上扎著兩根馬尾,一雙酒窩可愛至極。眉目清秀,五官標致,再長成幾年,必定是個美人。
“琳韻,你怎……”
見女兒拽著自己撒嬌,奔雷卻面色難看,同時還瞅著一旁的李赫,手臂張開,將其護住。
“稟上使,奔琳韻小姐乃武堂弟子。除卻一名叫舍離的靈植堂弟子受傷未至,其余人皆在此處。”那長老倒是盡責。
“好,不用管他。”
李赫說完,便再次端詳此女。
靈氣初聚,華表外泄,該是煉氣的先兆。說明若有資源培養,再過不久她就要踏入煉氣境。
李赫興趣更濃,甚至嘴角溢出微笑。
“堂主之女天賦非凡,名門之后啊。”
“小女只是略有靈脈罷了,倒是頗得劍冢何長老賞識,能在入境之后前往上宗修行。”
看著一副護犢心切地武堂堂主,李赫也不點破,只是更近一步,來回審視。
“哦?還有這等機緣,那必定要把握。
與我相熟的李師兄,其師尊乃金丹大能,可需我引薦一番?”
聽得此番話,奔雷明顯掙扎了一下,無奈中卻又存了點希冀。金丹大能,那是何等存在,在修行界摸爬滾打數十年,豈能不知。若小女真能得高人賞識,就算,就算受些委屈,也值得。
畢竟田園宗最難的,是連那層登天的梯子,都見不到。
“你是誰啊,如此弱小修為,若不仔細觀察還以為凡人呢,體質也不強健,就敢說引薦金丹大能,笑死我了!”
琳韻掩口一笑,肆無忌憚地嘲諷李赫,畢竟她即將煉氣,對其體內微弱氣息,還是有些察覺的。
此話猛然點醒奔雷,一個煉氣初期的弟子,被下放到田園宗這種修行荒漠區,或許與嫡傳弟子有一面之緣,如何能認識金丹大能?
也是田園宗偏居一隅,落魄至極,奔雷太過希冀,否則始聽此言,就該識破謊話。
“琳韻住嘴,不得無禮!
此乃劍冢上使,來我田園巡查,日后或許互為同門,好生招待,結個善緣。”
李赫見奔琳韻不屑目光挪開,仿佛沒聽出奔雷話中有話,只是略顯失望地搖了搖頭。
“罷了,幾日行程,我有些疲憊。
望堂主安排個清凈住處。”
“此事放心,保管無人打擾。”
被自家女兒點破虛實,奔雷明顯也硬氣起來。
的確,縱使上宗來客,可修為實在低了點,在田園宗都是末端,于人才濟濟地劍冢更不必提,有何資格猖狂呢?
還當眾整一出選秀?怕是有些癡心妄想了。
初始奔雷還以為李赫色迷心竅,準備挑幾個水嫩女弟子,侍寢作伴。故而還特意不讓女兒出來,如今見李赫服軟,倒是覺得有些杞人憂天。
李赫跟隨一名長老向后方行去,路過眾弟子時,多為鄙夷與不屑之情。初始時他們或許還敬仰劍冢威名,但在大庭廣眾下被琳韻說破,眾人聽得其修為,頓時沒了想法。
該是怎樣廢物的門人,入了劍冢依舊這般修為。終究,修行界實力為尊。所持外物,皆為虛妄。
見李赫落荒而逃,站在屋前的琳韻小姐,嘴角微微一笑,充滿得意。
恐怕沒有什么偶然撞破,乃早有預謀,不僅天賦頗佳,且慧心獨具,難得。
只是,可惜了。
李赫隨引路者七繞八繞,穿越山間小路。
待把他引至住處,便言稍后派人送來日常之物,匆匆離去。
于是傍晚之時有一位壯碩少年為其搬運雜物,其身著粗布衣,雖勤勤懇懇,卻連內門弟子都不是,只派如此雜役來招待上宗使者,看來田園宗對他是徹底蔑視。
但李赫也不甚在意,既重活一世,便要灑脫一些,若事事牽強,遮掩本心,又何來修真。
譬如此時此刻。
停下收拾動作,將包袱拋在桌上,對著門外說道。
“既然來了,何必徘徊不前,不如進來一敘。”
一位少年打開房門,輕輕走了進來。
“請上宗使者收我為徒!”
衣衫襤褸,似乎又被人揍了一頓,身子微微顫抖,將頭深深埋下,半弓腰身,不敢盯著李赫看。
不是舍離又是誰。
“為何求道?”
“強身健體,除魔衛道。”
“違心!”
高聲呵斥,李赫突然嚴厲,讓舍離有些驚慌。他緩緩抬頭,血紅雙目盯來,依舊桀驁。
“出人頭地,讓別人不敢欺負我。”
聽到舍離真話,李赫面色反而平靜下來,也沒有評價好壞,只是繼續問道。
“若修得神通,還愿意在田園山待嗎?”
“小小田園,修真荒漠,于我乃是束縛!”
既然敞開談論,舍離也不再掩飾,李赫漸漸有了微笑。
“為了修真,你愿意付出什么代價?”
“一切!”
咬牙切齒,攥緊拳頭,舍離幾乎是吼了出來。
被欺辱,被蔑視,被拳打腳踢,野心卻愈發濃烈,李赫很滿意。
“可惜,你我無緣!”
仿若冰水當頭澆下,舍離怔怔地看著李赫,拳頭慢慢放松,臉上猙獰的表情也變得松動,最后露出一絲譏諷。
“哼,我以為你會有所不同呢!”
轉身便走,絲毫不作停留。
“一個煉氣初期的廢物罷了,這宗門果然沒希望了。”
還未走遠,怨恨而不屑的話語便從門縫中傳了進來,其身影消失在遠處。
終于清凈了。
李赫翻開秘籍師,上面映出血紅之字。
【舍離】
【狼顧之相,鷹目】
【承載壓力而不餒,天賦自十八歲后覺醒,鷹目敏銳,可察覺常人無法觀察的事件】
能讓秘籍師主動書寫的天賦,必定不弱,想不到貧瘠如田園,也會有此等天才。
可惜,與他無緣。
其實這般不屈性格,倒是蠻討李赫喜歡,孤傲乃天才特權,只是須得教化得當,不然容易遭受反噬。
舍離雖然當時沒有去木屋集合,也必定是聽說了李赫的事跡,不恥下拜,純粹憑借其內心直覺,對機緣把握準確。別人都沒看出李赫的本事,他卻冥冥中有一絲察覺。
正如舍離說的那般,一切代價,包括自尊。
李赫可以應他,暫時尋不到合適弟子,若是收下他,等待一月,或許另有轉機。
但最終他還是拒絕了,甚至有可能面對更糟糕的環境以及危機,畢竟從前身留下遺書來看,恐怕他暫且無法回劍冢。若離開田園宗,只怕是要流浪。
為何還是拒絕呢?
倒不光是不符合天賦,在李赫看來,一輩子或許什么都沒有,就剩可悲的自尊,那又如何。
便愿意舍近求遠,自以為看透世俗?
如此人物不配習他功法。
“呵呵。”
自嘲地笑了笑,已是這般境地,卻還倔強。
剛巧,木門再次推開,是下午幫忙搬運雜物的少年,很健壯,看來每天都在練習武術,但沒有一絲靈氣波動。
在田園宗這等落魄地,連內門弟子都入不了,想必是靈脈都沒有,也就是說無法修行。
有人,生來富貴,不知饑寒,靈巧聰慧。
有人,飽經滄桑,受盡磨難,孤僻疑心。
還有人,無福無祿,半生識己,命中注定。
年少而頗有心計的富家子,聰慧美貌又有潛力的少女,拿著莫欺少年窮劇本,最接近答案的狼顧之子,卻差了分毫。
“滔天機緣,面前難識!”
李赫忍不住一嘆,莫非真要浪跡天涯,尋與他有緣之人?
聽其感慨,那少年依舊一絲不茍地打掃房間,憨憨的,像是呆子一樣。
見少年如此認真,李赫福如心至,忽然詢問。
“你覺得修行是什么?”
在舍離進入之時,此子已在門外,想必屋內一切都已聽到,卻沒甚表示。受長老指派,為已名聲不堪的上使服務,始終沒見一絲怨言。
也是,沒有修行天賦,勤勤懇懇,平庸一生就罷了。
誰料少年抬起頭,方正大臉頗為凝重,一雙明目毫無畏懼地盯向他,無絲毫猶豫。
“莫向外求!”
小小雜役,話似晨鐘暮鼓。
李赫聽后怔了怔,只覺過去回憶漸漸褪色,一日沮喪不過爾爾,一切都不再沉重,不由拍手。
他正要夸贊少年,卻見對方撓了撓頭,指著放在桌上的包袱。
“上使,為何你要用卷畫冊作包袱的外系,還畫著些許小人。
俺倒是覺得挺有趣,只是有些稚嫩,若是被師兄們瞧見,怕又要說你的閑話。”
頓時,屋中安靜至極,落針可聞。
贊語卡在喉嚨難舒,一雙眼睛瞪得如牛大,李赫死死盯住少年,不可置信。
真當他好色荒淫,無所事事地在眾弟子面前丟人不成?通臂拳譜就纏在包袱外側,卻無一人識得。
那些自詡天才、聰慧,自以為是的修者,圍著看了一整天,只懂傻笑嘲諷,毫無收獲。誰想到在接近放棄之刻,由這么個憨厚小子點破。
緣,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