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忽幾日已是元旦,但見京城又是桃符,爆竹聲中一歲除!冬日的寒冷似乎也被這爆竹驅走,一連幾日溫暖如春!袁承天這日教導阿楚琿他們武功之后,便趁午后無事出了善撲營,漫無目地走在長街之中,只見城中百姓都洋溢著笑容。
忽然正走之間見到一個身影,仿佛便是清兒。他心下一動,不由趕了過去,欲待喊叫,可是仔細看時卻是一個不相識的女子。他便止步,心想:怎么自己還是忘不了清兒?忽然旁邊有人說話,看他裝束是為侍衛(wèi),雖然聲音細微,幾不可聞,可是袁承天卻是身有武功之人,將這人說話聽的一真二切,只聽他說多隆阿將軍已奉旨出京,似乎是奉旨去回疆協助那伊犁將軍蘇寧杰剿滅南疆與北疆的亂黨。當然這亂黨自然是指反清復明的武林人士。那人又道將軍府目下便只剩下了海查布,因為他雖為額駙,可是和清心格格兩個難以琴瑟在御,所以不是陌生人勝似陌生人;這樣一來這位海查布便行為放浪,不意被和碩親王舒爾哈齊得知,便召來王府一問究竟。海查布抵死不認,結果舒爾哈齊震怒之下,抽刀竟將這海查布的左臂齊肩砍下,一時之間這海查布暈死過去。和碩親王舒爾哈齊也從失智中清醒過來,便令王府讓太醫(yī)為這海查布醫(yī)傷。此事自然不能聲張,否則皇上知道定是不饒。后來幾日海查布雖然性命無攸,可是失卻左臂,形同廢人;清心格格更加不受待見,處處受到冷落,以至神志失常,常常自言自語不知所以……唉,可憐可惜如花美人失智失癲,誰之過?這侍衛(wèi)說到此處長長嘆了口氣!他旁邊的侍衛(wèi)也是嘆息的神情。
袁承天聽著這驚人的變故,心中不由地一緊,心想:清兒清兒,你為什么會如此?他不再耽擱,便徑向將軍府而去。
晚風習習吹動黃昏,冬日本就日短晝長,所以太陽下山便容易黑。將軍府大門前依舊有看守的侍衛(wèi),不讓閑雜人等靠近。可是便在此時大門一響,從中走出一個女子,形容憔悴不堪,身形柔柔弱弱,看著便覺得心中難受的緊!袁承天見這女子很是吃了一驚,這不是清兒么?怎么時日不見清兒竟成如斯模樣,怎不讓人心痛——先前那個慧質蘭心,清新脫俗的女孩子怎么到了這境地?他心中酸楚,淚水再也禁不住流下來!命運從來捉弄人,總是將罹難強加于人,讓人在憂患中前行,看不到前途光明,由是人生于世為何而來?誰人可知?袁承天見那兩名侍衛(wèi)對清心格格視而不見,由她出了將軍府。此時已是家家戶戶團圓之時,本是天倫之樂,可奈人間離恨多。
清心雙眼迷茫在這蒼茫夜色中走到一座觀院,只見上面寫著月老祠。她腳步蹣跚,推門而入大殿,只見月老笑看天下姻緣,只見左右楹聯是:左邊是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右邊是前生注定事,莫錯過姻緣!清心叩頭在蒲團拜了拜,然后起身,口中兀自凄然道:“承天哥哥,你何苦將清兒拋棄在天涯……清兒在世間好冷,額娘早去,世間只有清兒一個人好生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為什么月老你偏偏錯牽了紅線,讓世間多了癡情男女……一生都在凄苦中過活。不知何時是歸途?”袁承天這時已尾隨至此,聽她說話悲苦萬狀,不自禁淚流滿面,心想:人生世間本是憂患,誰人可以逃脫,記得師父曾說既然今生來這世間,便是一場魔難,一場修行,只有在憂患之中才會明白理想所在!這時清心格格猶自癡癡道:“我問道長此生苦,道長一指笑青天!請問此生誰不苦,此身偏來這世間。此去青天無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生人,相見成恨淚成灰!”
清心說完,已然痛哭于地。袁承天此時已然顧不了太多,跨步而進大殿,將清兒扶持。清心見是袁大哥,以為是自己的幻覺。袁承天凄然道:“清兒,你何苦這樣苦自己……”話未說完已是淚濕衣襟,因為心中痛楚已讓人的情感不可控制!清兒用手掐一下自己的手臂,才覺這不是幻覺更不是夢,是袁大哥實實在在在自己面前。她再也控制不住,如孩子般哇地哭出聲來,伏在他肩臂淚如泉涌,將心中的痛楚一起迸發(fā)。袁承天見她如受了委屈的孩子,哭得也讓人心碎。
過了片刻,袁承天輕拍清心的后背,輕聲道:“清兒,你莫哭了,你哭得我心里也是難受的緊……”清心這才打住淚水,看視袁承天。只見袁大哥鬢邊已多了幾縷白發(fā),可見他志在天下,為了他心中的理想奔走于道路!雖然世間似乎只有他一個奔走呼號,武林中的名門正派響應者寥寥無幾,大抵害怕朝廷打壓,畢竟以一人對抗一國似乎終不可成,所以人人畏刀避劍也是情有可原,——畢竟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原也無可厚非!
清心收住淚水,見袁大哥眉目依舊如昔,原來他從未放變過,只是容顏略顯蒼桑。清心忽然道:“袁大哥你可不可以帶我走?”袁承天聽她說話,神情為之怔一怔,說道:“怎么?”清心又大聲道:“袁大哥,我要你帶我走!”袁承天道:“不行的,這樣于禮教不合,我身為袁門少主,決然不可以做出這有違禮法的事情!”清心凄然道:“袁大哥你一心要做你的英雄”好漢,我也不強求!你忍心看清兒這一生都在罹難之中?”其實袁承天不想的,可是名分所系,他現在是袁門少主,領袖天下南七北六一十三省袁門弟子三十萬之眾,他的一舉一行都要合乎世上禮教,不可逾越禮法,否則何以服眾?只是清心只怕一時不會明白其中的緊要所在,所以心中難免怨恨袁大哥絕情絕義!
忽地外面黑暗中有個冰冷的聲音傳來:“我道為何你的阿瑪會一刀斬斷我的左臂,原來是你暗中教唆,本來我便應該明白你們心心念念,不忘舊日情誼,可是未想到和碩親王竟會下此狠手,實讓我猝不及防!唉,誰教我海查布瞎了眼,是我癡心妄想,明明知道不可以,還要一味強求,結果自己給自己苦吃,我又怨得誰來?我不怨別人,只怨自己蠢自己笨,明明不可以得到,還要去強求……”他說語氣之中已然是凄然哭聲。
袁承天和清心聽到這聲音都是很是吃了一驚,因為他們二人正見海查布神情凄然地走進這大殿,神色透著無比的頹廢,雙眼之中毫無光芒,總是充滿著憂患,也許他從來便知道清心格格從來便沒有真正喜歡過他,只是當初是皇命難違,才違心地嫁給了他,在她內心之中便只有她的袁大哥,至于他……
清心不再伏在袁承天的肩臂上啜泣。海查布只當不見,聲音低沉道:“清心我知道你從來心中只有他,我只是個陌生人,可是你要知自古男女授受不親,從古及今都是如此,可是今日你們卻行此舉,大違禮教,你不覺得可恥么?”他轉頭看著月老那似笑非笑的神像,又是低聲道:“袁承天你為袁門少主,理當克守禮義廉恥,可是今日你的行徑大違俠義,可說很是不堪,你難道不覺得心中有愧么?”袁承天道:“我和清兒以禮相尊,又沒有逾越禮教,你也不必疑神疑鬼!”
海查布忽然桀桀笑道:“你說我疑神疑鬼,清心適才明明伏在你的肩臂,你們卿卿我我,有訴不完的衷腸,還說我誣陷你我,真是可笑之極……”他怨毒地目光看著清心格格,又說道:“清心我如果將你們的行為公布天下,你說會怎樣?”
清心格格聽他如此說話,臉氣得煞白,怒斥道:“你敢?”海查布道:“你我做的出來,我為什么不可以公布天下,讓你們無法立身于天下,為人所唾棄!”袁承天道:“你不可以這樣做,這事不怨清兒!”
海查布聽袁承天稱清心格格為清兒,心中不由更加難受的緊,在清心格格來說很是受用,可是海查布豈能受這羞恥。他怒吼一聲:“今兒個,我海查布非殺了你不可!”他左臂雖斷,右手卻可以持刀,向著袁承天劈面砍至,勢如瘋虎,仿佛已瘋癲。——雖然清心從來未有喜歡過他,可是他卻是全心全意喜歡她,縱然她幾次三番去尋袁承天,可是說到要他殺了清心,他委實做不到,也許這便是愛之深,恨之切,誰教月老錯牽了人間的姻緣紅線,以至讓世上多了:問世間情是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許!
清心只有眼睜睜地看他們二個人廝殺,卻是無法勸解,一時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的愁苦,心想人生世上原來便是一個受罪的過程,無論出身高貴的帝王將相,還是出身寒微的平民百姓,都是在憂患之中,誰都不可以逃脫!
忽然海查布大喝一聲,手中長刀脫手而出向著袁承天的頭腦射去。清心聽得他大聲喝斥,從臆想中醒來,見得長刀向袁承天飛去,因為他們本就咫尺之間,似乎避無可避。清心正恰在袁承天的身畔,不加思索閃身而上。長刀噗地一聲射入清心的小腹。這下突變驚得海查布和袁承天都是驚詫。海查布又驚又惱,驚之驚者自己的長刀非但未射中袁承天,反而傷了清心;惱之惱者,這清心竟然為了衛(wèi)護袁承天而甘受這長刀,竟然不顧自己的性命,可見她心目之中從來沒有他這位額駙海查布,你說這海查布能不氣惱?
袁承天一見清心中刀,心中驚愕,隨既出手點她創(chuàng)口周邊穴道,不讓血流出來,再以刀傷藥敷上,接著又以長布系緊傷口,這一切都只在旋踵之間。清心神情迷離,漸漸失去意識。袁承天更不加思索,抱起清心沖出這大殿,出得月老祠,只見清輝一片從高上的蒼穹之中輕輕灑下,讓這世間蒼茫一片。袁承天一路疾行,一直叫著清心的名字,不讓她合上雙眼,讓她振作——因為他知道一旦清心不說話,合上雙眼便是命不久長,所以一路之上他便給清心講起自己當年在昆侖派時的許多趣事;清心自然知道袁大哥的心思,害怕自己睡過去便不再醒來,所以便努力不讓自己暈睡過去,因為那樣會讓這位悲天憫人的袁大哥該當痛不自己!不多一會來到一處山陰之處,只見一座廢棄的茅廬,四下透風。他也不加思索,抱著清心走了進去。
清心此時已是再也無力支撐,緩緩合上了雙眼,她只想好好休息,因為這些時日她已身心疲憊,再也經受不起任何打擊,尤其是阿瑪斬斷這海查布左臂之后,情形便發(fā)生了變化。海查布對自己冷若冰霜,仿佛陌生人更甚于仇人,所以有時對她不管不問,這讓她心中委實難受的緊,不知為何總是有一種欲說還休的痛楚,只是無法向外人道,她也不情愿和府中的丫頭說起,只將這無盡的愁苦埋葬在心底最深處!
袁承天此時見她臉色蒼白,不由得心中悲苦萬狀,將她放下,然后為她推宮過血,以自己的內功心法延續(xù)清心的性命!——雖然海查布長刀中了清心的要害,然而有他及時止損,所以于性命便無大礙!袁承天用巾帕為她拭去臉上的塵土,清心此時臉色轉正,又顯秀色可餐的昔日容顏。她的大大眼晴之中憂愁總是多于快樂,因為不可以和心儀的人在一起,是這一生的苦楚。有時她便想倒是一死了之,沒了這無休止的煩惱,可是又不成,她害怕袁大哥一個人孤苦伶仃在這世上受苦,所以便打消了這個可怕的念頭!
清心看著袁大哥依舊還是俠骨丹心,心想:如果袁門沒有了袁大哥,那么群龍無首,將難以為繼。皇帝哥哥少了一個對手,那么該是孤單寂寞,——因為他從來自認為和天下英雄為敵,才是平生所愿,否則人生便是索然意味,所以他才一心修葺這京城中的袁氏宗祠,可是自從這攝政王掌權一來,便禁止有人拜謁這袁氏宗祠,他是要打壓漢人心中的這位英雄,否則人人桀驁不馴,懷著“反清復明”的心,那么天下將一發(fā)不可收拾,可是他偏偏忘了天下漢人堅韌不拔的決心,自滿洲人入關坐擁天下這百多年間,天下仁人義士從未斷絕,反清復明之舉此起彼伏,只因人人心最深處還是不忘朱明天下,故國明月,漢人衣冠!
袁承天問起清心的情由。清心內心愁苦,不覺又是淚涌心頭。當他從清心口中得知皇帝調這多隆阿將年去回疆協助那伊犁將年蘇寧杰剿滅南疆與北疆的反清復明的江湖幫派,心中不由為之一動,因為皇帝此舉暗有深意,表面看是讓多隆和去XJ伊犁剿滅亂黨,臣下自然無由非議,而多隆和也不能違詔不從,所以只有遠去赴任。這樣一來無形之中便剪除了攝政王在朝中的羽翼,因為這多隆阿暗中投靠這攝政王的舉動,別人不知,皇帝卻是知道的,因為大內的侍衛(wèi)雖名義上是衛(wèi)護皇帝安全,實則還有刺探朝中臣子暗中勾連的舉動,他們會一一上稟于皇帝裁決!其實這也是他們的身份職責所在!所以攝政王與朝中官員勾連,嘉慶皇帝盡為所知,只不發(fā)難,因為時機未到,不能一網打盡,只有靜待時機,將其誅殺,這也是皇帝城府極深,忍得住氣,否則意氣用事,只怕早已為攝政王所害。——雖然攝政王是嘉慶皇帝的皇叔,可是他已利令智昏,不再顧念親情,心中只是想著君臨天下!這也是世人私心之重,從來所謂仁義道德都是說給別人聽的,到了自己之時便是另一套說辭,便如當年玄武門之變,世民殺兄誅弟,可以說毫無親情可言,推刃及氣,為后世所譏諷!所以如果嘉慶皇帝一味仁慈,他也決然做不到皇帝這個位置。只是清心不明白,她只是以為皇帝哥哥,寬大為懷,念著天下蒼生之苦,免除稅賦,與民休息,廢除前朝苛政律法,大有還政于民之姿態(tài);奈何好景不長,自攝政王多鐸秉政以來,便又加重天下稅賦,為著養(yǎng)兵蓄銳,以期有朝一日,改朝換代,自己君臨天下!
清心見袁大哥聽了自己說話陷入沉思,心想:難道我皇帝哥哥哪些事情做的不對?袁承天忽然見清心用詫異的目光看自己,便自驚覺。他微微一笑,說道:“清心,待的你傷勢大好,我便送你回將軍府!”清心忽然大聲道:“我不要,袁大哥我要跟隨你,那怕露宿街頭,饑不裹腹我也不在乎!”袁承天道:“清心,你何苦?你是金枝玉葉,怎能夠隨我浪跡天涯?這樣終究是不成的?你的阿瑪得知定當勃然大怒。你不可以這樣做,我也不會帶你遠走天涯……只因為……”袁承天沒有再說下去,因為他知道自己命格是為天煞孤星,會無形中禍及周遭至親之人;所以他才不可以攜帶清心遠走天涯,——否則那樣真的會害了她!只是說給清心,她也未必肯聽,也未必肯信?所以袁承天只狠下心腸,決情決義,可是誰想心中卻是難以忘卻,正所謂念茲在茲,執(zhí)念在心!思念本是心中魔,忘不下的是執(zhí)念!也許世上之人概莫能處!
清心聽袁承天如此絕情,不禁更是悲從中來。袁承天并不理會,又為她運功療傷。又過的半個時辰,看看已差不多。兩個人剛欲起身,忽然外面?zhèn)鱽黻帎艕诺乩湫β暎骸霸瑤煹苣愫酶猓梢宰屒逍母窀駥δ悴浑x不棄,真真讓人羨慕的緊!大師兄我便沒這福氣,可說怪哉!”袁承天聽得聲音是大師兄傅傳書,心中不由緊了一緊,不知這陰魂不散的大師兄意欲何為?
傅傳書此時施施然從黑暗中走出來,看著小師弟和清心,雖然表面波瀾不驚,實則心中惱恨之極。因為他不明白為什么碧兒、鄭蕭蕭、采薇和眼前這位出身尊崇的清心格格都對這位袁師弟心儀不已,而且都是執(zhí)念于此,而自己身為昆侖派掌門,現在更兼是九門提督,卻是無人看顧,似乎被人誹謗,真是讓人氣惱!今時又見袁承天和清心獨處這陋室,更是讓他憤怒不已,幾乎雙眼都要冒出火來。因為心中非但不服,而且不甘,心想:我堂堂大師兄難道竟不如小師弟?這真是豈有此理?今日若能拿下他,交到攝政王處讓他無論如何都不可養(yǎng)虎為患,自掘墳墓,一定殺了這袁承天,一決后患!他想到此處不覺志得意滿地笑了起來。
清心聽得他桀桀地笑,便周身起了栗子,心生煩感,心想:他們二人同為昆侖派門人,可是行為卻是天壤之別,一個是濟世為懷,有匡扶社稷之心;另一個卻是私心為重,處處藏著害人的計謀,甚而還有君臨天下之野心,所以二人不可同日而語,也許正邪不兩立,且看將來誰可勝出!
傅傳書見清心看自己的神情分明透著鄙視,不由得心中暗恨:死丫頭,此時你看我不起,認為你的袁大哥是個大英雄!可是等到了他之將死之時,我看你笑得出,我讓你們生不可以在一起,死不可以相見!
袁承天忽然拽起清心格格便要走出。傅傳書道:“小師弟你便這樣去么?”袁承天道:“怎么?”傅傳書道:“小師弟先前你也許可以走,可是現在情形又自不同,因為你是袁門少主是為朝廷亂黨,是皇上下詔緝拿的囚犯,所以只要有司衙門中人見了,便不可以放你走,又況且我現在已是九門提督,緝拿朝廷亂黨乃是我職責所在,所以師弟你莫怪大師兄不顧念舊情,我也是情非得已!”他將自己說得無辜,一切罪責全推到皇帝身上,而不說實則是他內心私欲所至,才導至今天之局面!在昆侖派時迫死爹娘,他不認罪,殺死同門師兄,他也不悔過,只是一心想要位極人臣,只可惜師父趙相承竟是一心還要他為國為民,大有擔當,以朝可以重光昆侖一派聲威,讓其在武林之中獨樹一幟!傅傳書獨樹一幟確實做到了,只不過不是光大門派,也不是肝膽昆侖,更加不是忠義千秋;——而是屈身朝廷,自己更是做了九門提督,專以緝拿天下反清復明義士為職責所在,大違初心,更與昆侖派的宗旨“反清復明”背道而馳,讓天下人人側目,可嘆昆侖派的聲名將毀于他傅傳書一人之手!似乎要將其置于萬劫不復之地步!
清心見他大言炎炎,出言不遜,而且自以為是,不由得心生反感,大聲道:“你也用不著拿著官職壓人,以緝拿亂黨為理由!今日我和袁大哥便要走路,你還敢阻攔不成?”傅傳書此時倒不生嗔,說道:“清心格格你可以走,只是朝廷海捕公文要拿的亂黨卻不可以走!”清心大聲道:“你說誰是亂黨?”傅傳書道:“皇上詔書明白寫著凡是心存忤逆,行為與朝廷背道而馳者,殺害有司衙門官吏者皆是忤逆亂黨,拿獲者殺無赦,又況且袁門乃是反清復明首逆,更加是可殺不可留,所以卑鄙勸格格好自為之,莫與亂黨糾纏,否則將來只怕難以脫身,所以……”清心道:“卻要你多管!”傅傳書道:“袁師弟你怎么說。”
袁承天見大師兄咄咄逼人的姿態(tài),心想:你也只不過是氣不過清兒和我在一起。他看了一眼清心,說道:“清心你走吧!這是我和大師兄之間的恩怨,不干你事!”清心搖頭不答,只是不走。袁承天心中暗中著急,心想:大師兄從來都是有仇必報。傻丫頭,你還待在這不走,可不是尋晦氣。袁承天見她執(zhí)意不走,氣得一頓足,大聲道:“清兒,你再不走,我便自裁于你面前。”他提掌便往頭腦拍去。清心見袁大哥真的著惱,便不再停留走了出去,可是心下猶是不忍,又自回頭見袁大哥神色凜然,無所畏懼,一種視死如歸的精神,心想:不愧是袁門后裔!
袁承天見清心走遠,他才轉身面對傅傳書。傅傳書道:“師弟你是真心一意衛(wèi)護這位清心格格,真是難得很,只是你想過沒有你是朝廷的逆黨,你們永遠都不可以在一起!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只要你歸順于攝政王,棄暗投明,也未嘗不是法子!”
袁承天冷笑道:“你要我做那昔年的洪承疇?”傅傳書臉色一變,說道:“怎么?”袁承天道:“近來多讀史書知道這洪承疇本是明朝的忠義之士,可是后來松山一役被虜,受不住榮華富貴利誘,做了漢奸,一心為滿洲人做事,出謀劃策,攻城略地,殺起自己同胞那真教有本事,可以說滿洲人當年之所以能夠得志于中國,全拜其所賜,可說此人為異族苦心孤詣,極盡所能,其行為為天下人所不齒。便是其娘親也慚愧有些孽子,其兄弟更不認這個兄長。其妻子也羞于其相公的賣國求榮的無恥行徑而自刎以謝天下,可說節(jié)烈如此,世間幾人!后來他雖位極人臣,榮華富貴享盡,可是后來的乾隆皇帝都看他不起,將其列于史書二臣傳甲等——不言而喻便漢奸第一等,連后來的這位乾隆皇帝從內心都極其蔑視,反而敬重為國盡忠的袁督師和史督師,以為他們才是世間之英雄!從來天下正直的帝王都敬重為國為民的英雄,而鄙視那些賣國求榮的無恥之徒!”
傅傳書聽小師弟話中言外之意,未免有直斥其非之嫌,可是又不能發(fā)作,否則自己豈不和當年洪承疇一般睚眥必報的小人了;所以雖心中惱恨,臉上卻不顯現,心想:你要做你的英雄好漢且由得你,且看將來成敗?袁承天接著又是長嘆一聲,話鋒一轉,說道:“自師父而去,昆侖一派聲名日趨式微,不復當年的俠義滿天下,行為不堪,多為人垢病!師兄,你本是咱們昆侖派掌門,不可以一己行事,還要想著民族大義,否則你將昆侖派置于何地?”傅傳書聽他說話語氣殊無尊重之意,而且直斥其非,不由得慍道:“師弟,每個人做事方法不盡相同,所以我覺得我做的事沒有哪里不對啊!當今天下是他愛新覺羅氏之天下,反清復明之舉再也休想。師弟你做事為什么總是一味倔強,不知變通,現在和過去不一樣了,如你一般心思的人少之又少,性命于人只有一次,你為什么不珍惜,偏偏要行忤逆之事,妄想以一人對抗一國,焉能成功?”袁承天道:“便是天下有此等想法的人,所以才至百多年間反清復明事業(yè)總不成功,可是天下漢人不懦弱,所以希望總是有的,我想總有一日可以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到那時再去石頭城,拜謁明孝陵,以告上蒼——漢人雖也懦弱,終也復國!”傅傳書斥道:“師弟,你這可是忤逆之舉,現在沒有第三個人在場,所以話不傳二耳,我勸你不要執(zhí)迷不悟,否則將來置身于萬劫不復之地步,便悔之晚矣!”袁承天道:“我讀史書,猶記先祖袁督師臨死前曾說:一生事業(yè)總成空,半世功名在夢中。死后不愁無勇將,忠魂依舊守遼東。”
傅傳書嗤笑道:“袁督師當年一心要做忠義之士,可是卻落得身尸異處,可說是不值得,假如反戈降于后金,恐怕少不了封王拜相,位極人臣,只是他執(zhí)迷不悟……”袁承天道:“世上之人千千萬,各不相同,有人渾渾噩噩,不知此生為何求;有人惡事做盡,傷天害理,可說是十惡不赦,卻不知悔改,有時我想上天于人總是為善,奈何人心如鬼,所以人間多是修羅場,奈何上天不仁,視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傅傳書道:“師弟你雖悲天憫天,只怕別人未必念你的好,所以還是好自為之。今日你我必有一人死在此處,不是你亡便是我死,這世上咱們只能有一人存活!”袁承天聽大師兄說話語氣絕決,長嘆一聲道:“難道咱們便不可并存?”他又道:“不知從何時起大師兄你的性格便變得喜怒無常,于殺人等同兒戲!”傅傳書忽然道:“小師弟,多說無用。我做事從來不會后悔。”他嗆地抽劍在手,劍訣一引,正是昆侖派的起手式“鶴嘯昆侖”。此招看以平平無奇,卻蘊有厲害的后招,一招可變幻四招,四招又可幻化成一十六招,所以是厲害的殺招。袁承天自然明白此中竅要。他見大師兄一出招便是要人命的殺招,心想:大師兄你難道從來便不顧念同門之誼。
劍來,直指袁承天哽嗓咽喉。袁承天后退,因為他不愿拔劍相向,在他底里還是敬重大師兄,雖然他不仁,我卻不可以不義,只因念著師父趙相承,所以他總是一味忍讓。可是傅傳書篤定這位師弟不會也不敢于對自己橫下殺手,所以才一味強攻,處處透著殺氣。袁承天左閃右躲,每每于間不容發(fā)之間躲了過去,讓大師兄傅傳書不能得逞,這樣一來傅傳書更是氣惱,心想難道我?guī)状稳細⒛悴凰溃拷袢瘴移恍牛挥傻脛θチ鑵枺偸菍ぶ刑熘旅χ幍木o要穴道。袁承天堪堪躲過了四五十招。可是傅傳書依舊毫無收手的樣子。袁承天心中只有嘆息,看來大師兄是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他才收手。
忽然黑暗中有個女子說道:“你又何苦處處容讓于他?他本就是要將你殺之而后快的。”傅傳書和袁承天二人聽到這女子說話都是身子震了震,原來非是別人,卻便是那趙碧兒。袁承天心中一動,心想碧兒怎么會來。只見人影一閃,趙碧兒出現在二人面前——她依舊明艷動人,依舊地清新脫俗。她看著袁承天眉目含情,透著眷戀。袁承天佯作不見,因為他知道大師兄本來就對他們有成見,所以心中不免著惱。碧兒轉頭見大師兄兇巴巴的樣子,似乎要擇人而噬,便收起含情脈脈的目光,因為她心中明白大師兄一向對袁師弟抱有成見,而目下他們又水火不融,成了冤家對頭,只因為他已是九門提督,位高人顯,緝拿天下忤逆亂黨乃是他的職責所在,所以他自然不會對袁師弟手下容情。
她走到袁承天跟前,用汗巾拭去他額頭上的汗水。傅傳書見狀更是氣往心頭,因為他最見不得有人呵護小師弟,并且不容許碧兒這樣做。可是現在碧兒便當著他的面這樣衛(wèi)護小師弟,他能不氣惱心頭。便在此時天空中有星劃過陰冷黑沉沉的天宇向遠處落去。他們三個人都是一怔,這是慧星——是為不祥之兆,似乎預示將要發(fā)生什么大事!
遠處又自傳出軍營號角,此起彼伏,是夜間警示,要求軍營中兵士處于警戒狀態(tài)。傅傳書劍交左手,拭去汗水,說道:“且住,今日便到此,異日再做論處!”他展轉身形之間消失在黑暗之中。
碧兒抬頭見袁承天神情落寞,不知所以的樣子,問道:“師弟,你怎么?”袁承天道:“我想軍營一定有緊要的事情發(fā)生,否則大師兄不會舍我而去。”碧兒道:“那又怎樣?”袁承天道:“碧兒你適才看見那天空中劃過的慧星沒有,是為不吉之兆,所以近來京都似乎將有大事發(fā)生,所以山雨未來風滿樓,讓人心中擔憂,我害怕禍及城中無辜百姓!”
碧兒將汗巾收起,說道:“你是不是要去大內禁城告訴皇帝要加以防備,以防不測之禍事。”袁承天道:“那倒不必,皇帝睿智天成,他對攝政王之所以一味忍讓,只待時機一到便自發(fā)難,讓朝中黨羽一網打盡,不讓有漏網之魚!皇帝的手段非別人可比,表面溫爾有雅,暗中卻是雷霆手段,不出手則矣,一出手必是連根拔起,用非常手段治非常之人!所以從來的皇帝都不是仁慈,如果一味仁慈也根本做不了皇帝!”
碧兒聽了袁承天這番話,深以為是,縱觀古往今來的帝王莫不如此,亦無可辨白,所謂勝者王侯,敗者寇,自古皆然!可是在袁承天心中卻不認可,便如這滿清得有天下,他們說是順天應人,其實只是欺世盜名,因為他們入主中土,可以說殺人無算,血流飄杵,白骨磊磊,是成千上萬的漢人的尸骨!尤其其間更是多了賣祖求榮之輩,幫助蠻夷殺害自己手足同胞,比滿洲人還狠,可說此種之人在家國危亡之際往往多有,最后落了個壽終正寢,可見上天從來不護佑好人,否則為何讓無辜之人流離于道路,枉死于他鄉(xiāng)?有人盡說上天神明,可是神明誰又見著?為何上天的神明你不佑護你的子民,卻讓惡人大行其道,為所欲為?天理何在?公道何在?所謂天道好還,不過是欺人之談罷了,從來世間少正義,多是惡人無法無天,卻是無人管束,讓人扼腕長嘆我族人多災多難,正不知何時才是太平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