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分明的夜,留給我們的是繁華后的凄清。我走在回小區的路上,風竄入我的衣服里,掠過皮膚后,將寒冷留下。
“我回來了。”回到家中脫下鞋子,看見媽躺在床上看著手機,看見我連忙放下手機,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怎么樣?今天還好嗎?需要簽字嗎?”
我十分疲憊,冷淡地“嗯”了一聲,隨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東西:“你怎么樣?”她得了乳腺癌,在現代醫學來說,這也不是治不好,但難免讓人煩神。但她除了治療以外每日還在上班。
雖然用的藥都是最好的,但是難免還是掉了不少頭發,稀疏的還帶著不少白。
“你們杜老師最近也是很著急了,你們都初三了。”
每每聽到這一系列話,我必然是不贊同的,都是幸苦人,沒有必要一個個去贊賞,這叫本職所在。
我淡淡說道:“今天老杜發大火了,他把我班那人書包都扔出去了。那人上課一直睡覺,作業不寫,檢討不寫,當然那是級部罰的。”
我將家校本遞給她:“我寫本兒上了。”
我頓了頓,然后解釋道:“大概就是我希望老杜別在一次次給他們機會了,很煩。”
我媽笑了笑,但是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她只留下了一句“杜老師希望你們更好。”
可我卻已經對這件事沒了興趣。
“我睡覺了,你早點睡。”我丟下一句話,帶著包回了房間。窗戶外燈火闌珊,小區的隔音也不怎么好,樓下男女的爭吵更是讓我煩躁不堪。
第二天到學校交了家校本后,我就在想明天體育二模的事。
晚上家校本發下來后我沉默了,他反思了,他也認為方法需要改進。我直視著頭頂上的吊燈,刺眼的燈光上浮現了老杜從初一到現在對我的好,以及為我們做的事。
我曾經評價過他,語言行為上很跟隨潮流,但實際教育還是老一輩思想。會打會罵,我曾經認為那些說老師打罵學生其實需要細細體會的人是瘋子,都被打了還在為他們說話。
但實際上他從來不對女生冒臟話,還會套路我們。而他每次打了男生,臉都被氣的漲紅,青筋與汗都浮現在腦面上。他似乎總是很有活力,不停的在暴躁和冷靜之間徘徊。
但我下課去送作業的時候,斜眼瞄見他摘下眼鏡,眼眶發紅,眼邊的魚尾紋被表情壓的更深了,還帶著些許不知所措,懊惱地托著腦袋。
我當時覺得,并不是老師帶著暴力因子,而是學生讓人抓狂。
曾經我會冷漠地說:“這是他的職責,一個職責的存在就表示著他必須承擔這個職責的所有責任,因為職責選擇了他,他也選擇了職責。”
還記得有一次運動會,我因為肌肉拉傷,強撐著50米接力的女生第一棒。雖然堅持到了終點,但停下后就崩潰地跪了下來,痛覺神經刺激著,眼淚控制不住地流。
后面的同學發現了我,把我抬到了椅子上。老杜看到后,居然是笑著說出:“太夸張了,沒事的,過會兒就好了。”后來我們班男生輪番抬著我上四樓,他們每上一層樓就給我換個姿勢,完全像是把抬我當成了一個游戲,弄得我哭笑不得。
李某來了一句:“我是不是該放個黑人抬棺?”弄的大家發笑。
后來我才知道他不是不關心我,而是在他眼中我不是那么柔弱的人,不必為了一些痛苦流淚,那是會過去的。
二模那天,我選的是跳遠,回去后,那些選仰臥起坐的女生卻在喋喋不休爭論事情。
我問了問同桌,她給我解釋一番。
仰臥起坐的時候,有些女生做到了個數可機器沒記,那個老師就說有質疑的到她那塊去補個數。
洪做了20個,可她給老師報了40個,就拿到了滿分,然而陳之前知道她過不了特地數著,最多就二十多個,而且她做的很不標準,屁股全程在抬。而同班的沈做了39個,實際做了41個,可老師卻沒給她補。
我皺著眉頭:“這老師非常不專業,怎么回事?”
沈說:“小費說她丟了我們班的臉,我們就質疑她撒謊。但她直接哭了,說的更氣人,她說,不就是改個分嗎?至于這樣嗎?”
而小費回來后還問沈覺得話說重了問她一會兒給洪道個歉,沈卻不想讓小費給她道歉。結果洪聽到后卻說:“沒關系,我原諒你了。”
聽到這里我一陣無語。
突然外面一陣爭吵,門口站著一群隔壁班的人,為首的是洪的雙胞胎妹妹,我剛到就聽見她說:“我姐受欺負了,我這個做妹妹的怎么也要幫她吧?”
陳卻很耐心地給她講事情經過,后來眼見事情鬧大,老師來了也就散開了。
我走過洪旁邊時她紅著眼哭得十分狼狽,一米七五的大個兒哭得臉上肉一顫一顫。
我雖然不喜歡她的行為,但還是說了聲:“別哭了。”
她卻更委屈了,說為什么要這么對待她,我冷冷道:“你自己干了什么自己清楚。”
“可那是老師改的也不是我改的。”
我當時就被氣笑了:“你不說謊在先,她會幫你改?”
“可我不是故意的。”
我“哦”了一聲沒想在理她。
后來陳因為這件事被她媽媽訓哭了,她媽讓她不要多管閑事,人家改是人家的本事,社會就是不公平的,可她只是陳述了一個事實。
我和陳說:“我認為你是對的,你是在有能力的前提下維護了相對正義。社會確實是不公平的,但人存在的意義就是打破這種不公平,盡自己所能。”
后來老杜知道后,處理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不在追究洪的事情。”
我們班一個男生當場沒忍住:“這種不公平的事情我認為應該要重測。”
老杜同意后表示會和體育老師協商重考。
但直到模考結束,也沒有測,洪的體育成績依舊是滿分。陳的八百米沒過,總成績和她差了幾分,而按照洪的真實成績,她的排名會比陳低。
陳排名班級13,而班級前12可以選擇中心位置,陳當時很生氣,如果不是洪的改分,她可以挑離我們近的位置。
而我現在座位前面就是洪。
她比我高了3厘米,凳子也很高,我上課看不見。我和她協商讓她調個凳子,她卻不情不愿,還說自己桌子高椅子也要高。我當時就很生氣,我同桌李悄悄和我說別找她,直接和老杜說,但我也知道他不會實質行動,已經心灰意冷了,而我凳子如果調太高坐不好,腿也沒地方放,后面人也會看不見。
我只好作罷,上午她找李借修正帶,李一開始借給她,后來她一聲不吭直接拿了李的修正帶,謝謝也不說,招呼也不打。李不高興就把修正帶收到桌子里,洪看到李桌子上沒了修正帶,一句話不說,直接拿走了我的修正帶。我也不高興,但沒說什么把修正帶放到試卷下面,試卷前面還有一個文具盒,結果她掉頭就從文具盒上面掠過,拿走了我手壓著的試卷下面的修正帶。我當時很生氣,拉了拉李,和她說,她當即就皺了眉頭。
李的脾氣班級公認的好,我第一次見她對一個女生直接的反感。
我學她將修正帶放到桌子里,我以為結束了。結果洪刷新了我的三觀,她一聲不吭直接翻了翻我文具盒和試卷,見實在沒有才罷休。我內心已經憤怒到了極點,直到下課的一件事我終于忍不住了。
李去上廁所,她桌上放著英語卷子,洪想要她的數學卷,沒看清直接拿起英語卷,翻看了一下在后扔在了李的桌子上,我皺眉語氣不太好地說:“你直接拿人家試卷,沒經過人家同意不好吧?”
她先沉默了一番,然后“額”了一會兒:“確實哦。”
我等李回來后和她說,李將卷子放到桌子里“呵”了兩聲。
后來我也沒好意思寫到家校本上,李后來開起了一個玩笑:“我這十五塊錢的修正帶,我只用了五塊錢。”
老杜的腰和脊椎每天似乎都貼著膏藥,身體也不是那么好了。他在一模后分批中午晚上留人下來給他們找問題,批次里沒有我,我主動留下來順便陪李一起。
有時候我在想,什么是職業精神,五班是年輕美女語文老師教,曾經還在語文課給他們看電影。而老杜也會在運動會后給我們看,但每次考完試,別的班開始放電影休息,我們班開始復盤做作業。他對我們始終如一的疼愛,也始終如一的嚴格。
如果說小城市的教育只能是這種死學,那老杜就是清晰地認識到這個問題,他也不想發怒,但他被現實逼迫。
我們誤解老師的那些年,他們也在痛苦著,因為他們在三年里已經把我們當做親人一樣看,而孩子的叛逆期總是最讓大人心痛的時期。別總覺得自己長大了,你還嫩著呢?
所以我隱瞞了關于洪的事和體育上的瑣事,只是為了讓他少操點心,煩惱和成長是共存的。校園作為一個縮小版的社會,存在著所有的事。有些作者文中總刻意提到不違反法則法律,然后摒棄著學校里的東西一個也用不到社會上。
和老杜處理那些女生小說時,我非常直接地提出了:“有些作者刻意的文筆,引導放大學生認為學校里的東西一個在社會也用不上,和心智未全的學生達成了共鳴。而我卻認為是他們壓根兒自己就不會運用,何況知識無窮盡。數學只是為了培養思維,而且要成為一個數學家也需要這些只是。語文提高文學素養,別將匪氣戾氣當做個性帥氣,那只存在與小說中,現實生活中有幾個人見到那些人不是繞道而行,有幾個不會被當做混混,所謂不學好的?英語完全可以運用在出國上,至少能讓你不會再國外餓死。物理當你遇到困難在實際上運用也非常好,幾個人沒用過杠桿原理?對此我只想評論,自個兒沒文化別在那里瞎帶人。”
我緩了會兒又說:“當然,我說的只是有些,但其實這種文有好處就是可以放空大腦,畢竟只需要圖個開心就行了。還給她們吧,引導正確閱讀就可以了。”
后來老杜很細心地開了專題班會,他完美詮釋了活到老學到老,他也堅信,有些人也許成績他帶不好,但只要是他帶出來的,就必須教好他們正確的價值觀。
其中我記憶最深就是他曾經一個非常認真的玩笑:“如果我們班以后有人改國籍或者給別國效力去了,打斷狗腿。”
在這一點我們志同道合,也許嘴上說著愛國很膚淺,但毫無疑問的,我們每個人心中都裝著華夏。
曾經老杜一直很為我們的作文擔憂,之前他讓我幫忙改改作文,看看問題。洪的文筆不錯,但過于繁綴的修辭會讓人倦了。
我曾在家校本上問過老杜我認為語文是門藝術,是用來提高文學水平的,卻成了一個個分析的分數,很冰冷的判析,以及被定義的情緒與交流。可他說“這是沒辦法的,我也沒辦法。”
后來我才知道,那是因為你要先被系統打了個地基,你才能自主的建房,語文成績不代表一個人的文學水準這件事已經是我的標準了。
關于他的事跡在這里告一段落,即是都是一些繁瑣的小事,在我這兒依舊是件件樂事。
尾聲(續)
老杜給我留過兩句話,第一句是書簽上的“不勤于始,將悔于終”。
勸勉學習。
第二句是筆上的“不矜細行,終累大德。”
細節決定成敗。
我十分感激這位良師益友,雖然我們曾經都有可能在一個瞬間討厭對方,但三年師生他教會了我太多。
他曾經說過:“學校不僅是教你知識的地方,教育更重要的是成人,中考只是一個考驗你心理,磨練你的關卡,人生很精彩,要珍惜。”
我在初三的結束語上寫過這么一段“我從來不會同情惋惜那些自殺的人,因為我也體驗過抑郁致死的感覺,但總有人教會了我自我治療,這個世界上唯一不會欺騙你的只有你自己。別把抑郁當成一種榮耀,你要先學會打開自己,別人才有機會治愈你。自己先放過自己,沒有人會沒有目的的對你一直好。生活很艱辛,但總會有快樂。”
世上只有一種人的奉獻是無私的,他們與你沒有血緣,你也沒有付錢給他們。那種人有一個獨特的稱呼――中國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