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遲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很少睡得這么香了,以至于他甚至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到自己身上壓了團東西。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貓薇拉太輕了。
簡直像片羽毛,就算壓在胸口也沒讓江遲產生胸悶難以呼吸的感覺,只不過江遲還是感覺很詭異——因為他躺在床上剛睜開眼就正好跟趴在他胸口的貓薇拉對視上了,有點猝不及防。
貓薇拉表情懶洋洋的,蔚藍的豎瞳卻宛若打磨好的寶石切面那樣綻放璀璨光芒,煞是好看,一身柔順毛發也白得像場紛紛揚揚大雪。
最奇妙的是它涂了口紅,穿了精致的小靴子,可看起來一點都不怪異,反而有種童話角色的感覺。
既高貴,又冷艷,還夢幻。
可愛的貓薇拉低著頭,看著江酒,像個老太太似的,頗為親切和藹地問:
“哎呀,你醒辣?”
“……”
江遲眨了眨眼,腦海中的怪異感潮水般褪去,昨天的記憶涌現上來。
哦,是這樣,原來如此。
他看著向他打招呼的貓薇拉,回應道:
“早上好。”
貓薇拉見他是這反應,立馬換上一副“崽啊,媽對你很失望”的表情,甚至把尾巴挪過來,在江遲臉上不輕不重地掃了一記:
“你怎么跟塊木頭似的,一點反應都沒有?”
江遲抬手把貓薇拉的尾巴拍開,皺著眉打了個噴嚏,才慢悠悠問:
“啊?那老師您想要什么反應?我都可以試著盡量滿足您的。”
“……”
貓薇拉抖了抖耳朵,眼神微妙地盯著江遲看了會兒,忽然又切換回高貴冷艷模式。
“無趣。”它說。
接著它舒展身體,在江遲胸口站起來,原本渾圓的瞳孔縮成富有攻擊性的一條細線。
原本酷似家貓的乖巧感在這瞬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桀驁不馴的威嚴——江遲甚至覺得站在他胸口的不是只貓,而是頭猛虎。
貓或許都是這樣的。
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可能上一秒還開開心心地跟你做游戲,下一秒就露出尖牙利齒,往后縮著耳朵朝你哈氣,更有甚者簡直要撲上來把你撓成大花臉。
冷傲的貓薇拉瞥了江酒一眼,命令道:
“別叫我老師,你不是我的弟子,根據我們昨晚締結的契約,你應該是我的玩具,所以你要叫我主人。”
江遲愣了愣。
主人?
玩挺大啊。
但他表面上沒有任何不滿,甚至說相當馴服地對貓薇拉喊:
“知道了,主人。”
江遲有個習慣,他喜歡在哪里跌到就在哪里擺爛,反正只要他夠爛就沒人能道德綁架他。
他巴不得直接天橋底下蓋小被。
顯然貓薇拉好像也拿他這塊滾刀肉沒辦法,即便處于威嚴狀態,她能做的最多也只是瞪一眼江遲。
畢竟嚴格意義上江遲從來都沒違逆過它的命令,江遲很聽話,聽話得簡直不可思議,但就是因為江遲實在太聽話了,它才喪失了征服江遲的成就感。
就像完事兒之后提上褲子,貓薇拉簡直能理直氣壯地評價說一般。
它覺得索然無味。
但究竟是因為江遲真的很乖巧聽話,還是因為江遲是壞逼,在故意裝成乖巧聽話的樣子來惡心它呢?
它暫時沒看出來。
這好像只能交給時間來檢驗了。
貓薇拉煩躁地抬起爪子扒拉扒拉耳朵,扒拉半天也沒見氣消下去,最后干脆直接從床上跳了下去,輕盈地落在了地板上。
“起床,小玩具,”它命令江遲,“咱們該出發了。”
江遲不明白貓薇拉什么意思,下意識問:
“出發?出發去哪兒?”
“出發去哪兒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倆不能留在這兒,”貓薇拉冷笑一聲,“怎么,你想在這兒留著等著純白那家伙回來把你逮捕歸案?”
“有道理。”
江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掀起被子,打算起床。
這時候貓薇拉好像想到了什么,于是它動作麻利地躥到床頭邊,伸長了脖子往江遲掀開的被子里張望,但剛看了眼貓薇拉就開始搖頭嘆氣。
“你怎么睡覺還穿睡衣的?”
它鄙夷道。
江遲愣了愣,下意識問:
“睡覺不穿睡衣穿什么?”
“笨,你不會干脆不穿?”
“啊?”江遲反應過來了,“你是說裸睡?”
貓薇拉沒理他,貓薇拉從床上跳了下來,一邊覺得什么沒看到真是可惜,一邊語氣散漫地叮囑江遲:
“總之趕快起床,待會兒咱們就得出發了。”
“好。”
江遲的行動向來迅速,貓薇拉剛催他起床他就迅速從床上爬了起來,穿上衣服去衛生間洗漱,洗漱完來到客廳,在沙發上找到了貓薇拉。
“去哪兒?怎么去?”他問。
“去我的世界,”貓薇拉回答,“用魔法壁爐。”
“壁爐?可我家沒有壁爐那種東西啊。”
“剛剛是沒有的,但是現在可以有。”
貓薇拉伸出尾巴,用尾巴尖指了指擺在茶幾上的花瓶。
“喏,”它說,“現在它就是壁爐。”
“?”
江遲被貓薇拉這指鹿為馬的說法整不會了,他下意識把那只花瓶——不,是壁爐,他把“壁爐”拿起來,抓在手里仔細端詳。
可這時候他忽然聽到了惡魔般的低語:
“別光看瓶身,小玩具,看看瓶口如何,你看啊,這壁爐里……裝著多不可思議的東西。”
貓薇拉的聲音好像帶有什么魔力,促使江遲不自覺地看向瓶口。
客廳的燈光略顯黑暗,按理來說江遲應該很難看到“壁爐”里裝著什么東西,但他的確看到了。
——是只眼珠,“壁爐”有只眼珠溫柔地看著他。
于是世界忽然扭曲了,目所能及的一切事物都在飛速流逝的時間雨里悄然腐朽成了灰塵,在灰塵中碧綠的嫩芽破土而出,為單調的灰白世界重新帶來了色彩,而接下來,那些癲狂的色彩帶來了瘋神的囈語,瘋神的囈語抽條生長,江遲開始覺得自己頭疼難忍,就像那瘋神的囈語即將沖破他的頭顱開花結果。
然后,瘋神封閉了江遲的思維。
于是江遲停止了思考。
貓薇拉看著江遲詭異地被花瓶緩緩吸進去,不知道去了哪兒,貓臉上便露出了陰謀得逞的蔫壞表情。
“搞定,”它自言自語,“饒你奸似鬼,不還是喝了老娘的洗澡水?”
然后它又抬起頭,鼻頭翕動,像是聞到了什么不太妙的味道,所以它皺起眉:
“這就來了?這么快?我是真的貓,可純白……我記得她好像不是真的狗吧?那鼻子怎么會這么靈?”
不過很快它就舒展開眉頭,歡快的晃悠著尾巴,來到了那只躺在地上的花瓶旁邊。
“不過無所謂了,純白,你的小男朋友我就這么帶走咯。”
貓薇拉一邊說著一邊抬起爪子,得意洋洋地在空氣中留下個閃閃發光的貓爪印記,然后靈巧地轉身鉆進了花瓶里。
花瓶在地板上搖晃兩下,停住,與整個房間一并陷入了靜謐。
……
在良久的靜謐后,躺在地板上的那只花瓶被一只素白修長的手撿起來了。
那只手的主人仔細地端詳花瓶的形狀與花紋,附著在花瓶上的淡淡魔力痕跡,以及那殘留在半空中的閃閃發亮的淺粉色貓爪痕跡。
越看她的手背上越有淺淺的青筋迸現,越想她的手上越忍不住用力。
最后咔嚓一聲,花瓶的瓶頸甚至被她捏碎了,瓷片的邊緣鋒利而尖銳,輕而易舉就劃破了她的肌膚,于是便有污濁的血緩緩流淌下來,甚至就像石油原油般粘稠,如水銀般沉重,滴答滴答,墜落在地板上,開出妖艷的花。
血之花在地板上發芽,生長,以指數級的恐怖速度迅速蔓延遍整個房子,把全部的地板都腐蝕成了血之花的海洋,而每一朵血之花的每一片花瓣都在癲狂地向外延伸,無休止地掠奪所有可掠奪的資源,它們甚至長出了口舌,以蚊吶般的微小聲音呼喊著某個人的名字。
“江遲——江遲——江遲——”
就像那些冷藏在冰箱里的血肉,在它們即將消亡的前一刻,它們還在艱難地向江遲爬行,渴望來到江遲身旁。
每一顆細胞,每一絲血肉,以及里面駐留的靈魂都在尖叫,它們眷戀著江遲的存在,貪婪地吞噬著江遲殘留在這間屋子里的所有氣息——衣服,牙刷,毛巾,拖鞋……它們爭搶著這些,甚至在廝殺,哭嚎,在咆哮,在為江遲的消失感到憤怒乃至絕望。
而這些血之花乃至血肉的母體,名為純白魔女多洛莉絲的存在面無表情地站在客廳里,任由碎瓷片深深刺入手掌,甚至翻開大片的血肉,露出森森白骨。
她看著半空中幾乎已經瀕臨消失,宛如風中殘燭的貓爪印記,純白的眼眸中無聲地涌現出暴虐的獸性。
“貓魔女……”多洛莉絲咬牙切齒,幾乎帶著血腥味說,“你該死啊!”
可下一瞬間她的表情又變得柔情似水,她緊緊地抱住江遲換下的睡衣,貪婪地呼吸著上面江遲殘留的味道。
“小遲,乖乖停在原地等著我好不好,我馬上就來找你……”
她滿臉陶醉,近乎狂熱地向江遲的睡衣傾訴。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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