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住凌云將出鞘的利劍，周靈微微側首，朝他輕輕搖了搖頭。

　　凌云會意，緩緩將劍收入鞘，然警惕的目光仍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正做駿馬之上的楚卓儒，凌云身后的眾將亦如。

　　楚卓儒渾不在意凌云等人的敵視，向旁看去，見許道寧朝他頷首，微微勾唇，翻身便下了馬，踏上橋梁，只身一人朝周靈處而來。

　　“散了。”

　　周靈見此，也朝身后眾人抬手，示意他們不必在此處守著。

　　“陛下……”

　　楊洛擔憂的目光未消，看著愈走愈近的楚卓儒，有些焦作地對周靈開口：“這五皇子忽發兵而來，怕是……”

　　“無妨。”

　　最懂周靈的，唯凌云。

　　在見得楚卓儒坦蕩的面色，與周靈平靜的面容后，心里便有了計較，得了周靈同意，便帶著楊洛等人朝平洲城內而去。

　　“凌將軍，放任陛下一個人與那楚國元帥相與，真的沒事么？”

　　臨走前，楊洛還是不放心地頻頻回頭，這會子楚卓儒也早已與周靈相對而立，朝帶頭走人的凌云問道。

　　凌云有多關心周靈的安危，他們這些人沒幾個不知道的，但現在卻放任陛下一人與楚卓儒與那么多楚軍在一塊兒，萬一他們來意不善，周靈有什么閃失，他們可擔待不起。

　　周國也承擔不起。

　　“許是好事，楊總督無需太過憂心。”

　　凌云卻是微微掛出一抹笑，對楊洛說道。

　　那楚卓儒一看就是有話與周靈相談，楚國來兵尚未攻城，大致也不會是來落井下石的。

　　“陛下，些許時日未見……”

　　楚卓儒稍稍抬手，目光稍稍打量了一番周靈，眉眼含過一抹戲謔的笑意，啟唇說道：“本帥瞧著，女帝您這是胖了。周國的軍伙食，還當真是好。”

　　馬上的許道寧一手拍上額頭，面露無奈，伴隨著楚軍的一片吸氣聲。

　　大帥這招呼的方式，還當真是……別具一格。

　　沒有女子愿意聽人講體態豐潤的話，即便是個戲謔的玩笑話，周靈也不意外。

　　那原先還略帶笑意的眸光瞬間沉下，嘴角不自覺扯了扯，鼻翼中輕輕哼出一聲，拂袖轉身就走。

　　周靈這番靈動的模樣，是極為少見的，是以楚卓儒好整以暇地恭候著周靈那往昔在營中談判的毒舌一幕，卻不想見了這般情景。

　　立時一剎那，竟微微有些呆滯住，直到周靈停住腳步回首，語氣不甚善地催促：“你還走不走了？”

　　握拳掩唇輕輕咳出一聲，楚卓儒這才跟上。

　　鴻溝處的楚軍遙遙相望，并未寸進分毫。

　　周靈帶楚卓儒入了城，登上已有些硝煙殘破痕跡的城樓，二人并立，遙遙向望天際。

　　“異族派了援兵？”

　　此時的周靈，目光所及那滿地的殘害，面容上除了沉痛肅穆，再不見分毫旁的情緒，并未看著楚卓儒，反倒單刀直切主題。

　　楚卓儒神色閃過訝異，有些隱晦地再次看了眼周靈，這才收回目光頷首：“你猜對了。”

　　笑容肆意，楚卓儒郎朗出聲，兩手靠在城樓石柱上，不再有肅穆尊稱與敬仰，反倒是漫不經心的模樣。

　　感受到肆意目光在自己身上的周靈，輕輕黛眉，將視線轉向已然與人前大不同姿態的楚卓儒，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看來這才是你的真面目。”

　　散漫、桀驁。

　　楚卓儒輕輕笑出一聲，道：“異族十萬大軍，我都替你周軍皆數攔下，也不曾趁火打劫去搞些落井下石的動作。算起來，你就是欠了我兩次人情，抵了一次，那還有一次，你可有想好如何還？”

　　周靈心思劃過一抹了然。

　　原是一直惦記著自己那點兒算計，倒還真是個記仇的主兒。

　　不過楚卓儒此番舉動，倒是周靈都不曾料到的。

　　本只是想一碼清一碼，她周靈放人，側面提點楚卓儒不可在周國與異族對抗之際插手，楚卓儒若能做到，她便能放下心頭懸浮的大石。

　　不想這楚卓儒，竟比她想的還要聰明，和……狡詐。

　　抬眸掃了眼一朝反被動為主的楚卓儒，周靈神色平靜地緩緩開口：“你待如何？”

　　“嗯……沒想好，等我什么時候有難了再找你，到時候，可不要賴賬不承認，不然，我會很生氣的。”

　　楚卓儒瞇著眼，似笑非笑答著，那最后一句，卻是飽含著濃濃的威脅與危險意味。

　　“朕有讓你幫么？”

　　周靈毫不畏懼對視，并不曾應下楚卓儒那無法預料后果與變向的空頭承諾，反而掛起嘲弄的神色反問。

　　“楚元帥深知唇亡齒寒之理，助我周國一臂之力，此等深明大義之舉，朕定然昭告天下，將你楚卓儒及眾將奉為周國上賓。”

　　周靈目光狡黠，這般說道，令得原本老神在在的楚卓儒瞬間就變了臉色。

　　“拿個虛無縹緲的美名搪塞我出的這么多力，你還真會想！”

　　楚卓儒輕輕哼出一聲，顯然不是那么好打發。

　　“這虛無縹緲的美名，能幫你多少助力，恐怕你比朕更加清楚。”

　　周靈毫不示弱地回懟：“這十萬異族援兵，即便你楚卓儒不出手，我周國也能攔下。你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偏在大局將定之際出手，既得了天下美名，又想不費吹灰之力讓朕承下這好大一份情。”

　　說道此處，周靈稍稍停頓，見楚卓儒面色越發不自然且越發危險，這才勾唇說了下去：“得了便宜還賣乖，到底是誰會想？”

　　看起來好像是楚卓儒一方幫了他們，實則是他們楚軍隱晦地撿了好大一份漏。

　　異族三十萬大軍已潰敗奔逃，遑論半道而來的十萬大軍？恐怕是那十萬大軍在聽得戰敗消息之后匆忙撤離，反被一直蟄伏暗處的楚卓儒一舉殲滅。

　　那十萬大軍本就游離各諸侯國之間，燒殺搶掠，得了不少財寶物資，楚卓儒這一行，只怕賺個盆滿缽滿。

　　扶了扶額頭，楚卓儒笑得有些無奈：“有人告訴我你這人不好糊弄，沒想竟是這般不好對付，還真是……”

　　周靈心知，楚卓儒說的人，多半是城門前所見的儒裝打扮的許道寧，心頭對那人微微提了警惕心思，面上卻不顯。

　　抬眸看向楚卓儒，周靈說道：“你不曾出兵叨擾，卻也的確是朕承了你一個情，這個朕不會否認。”

　　楚卓儒聽了，放下手來，頗為意外地看向周靈，笑了：“所幸，你還是個清明的，我還以為你真想賴賬呢。”

　　“一碼歸一碼，朕不會欠你。”

　　還有許多麻煩事要處理，周靈并不想花太多無關緊要的時間，同楚卓儒扯著口舌談天說地，直接問道：“你想要朕怎么還？”

　　“合作吧。”

　　站定身子，楚卓儒也收了玩笑心思，眺望北面方向，肅穆說出來意。

　　“什么？”

　　這下，倒換周靈詫異而不解了。

　　“或者說……兩國結盟。”

　　楚卓儒走上前，稍稍彎下腰，附于周靈耳畔，目光精明地一字一句輕輕吐出。

　　而聽著他低語的周靈，則緩緩睜大了雙目，轉而不自覺握緊垂下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