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于荒野之中,從小就沒人照料,小溪就如同我娘,清澈的溪水就像奶水一般滋養我,大地就像我爹,那野果使我擺脫了饑餓,雖說是個流浪狗,但也逍遙自由,任意在這天地之間玩耍。
直到那把鏈子鎖住了喉嚨,那囚籠限制了我的身體,不知怎么的,我被一家工廠捉住了,關在了籠子里當成了看門狗,任憑我撕咬鐵鏈,將牙齒咬碎;用頭撞鐵籠,撞個頭破血流,最終換來的是那些人的冷漠和發自內心的譏笑,我常常想,流浪狗就只配這樣屈居人下,失去自由嗎?
令我振奮的是我旁邊的一只狗還有一些空掉的籠子,我猜想那些空籠子的狗都逃出去了,作為唯一的同伴,我曾仔細觀察過這只狗,他身上的傷疤似乎掩蓋了年齡,那從不曾剪過的狗毛,因為工人從不刷洗狗籠而飛滿蒼蠅的身軀,我可以看的出這廠子工人對它的虐待,我嘗試問它你為什么不嘗試逃走,它卻說這里很好,有飯吃,有地方睡覺,多好啊,還告誡我千萬別逃出去,每當我問到它為什么時,它都渾身打顫,害怕的哆嗦成一團,我知道,這只狗已經在這工人的淫威下屈服了,在每次逃跑失敗后的鞭打下懦弱了,變成了一只可悲的看門狗,我想嘲笑它,卻又有些憐憫它,畢竟我們同病相憐。
冬天,這毫無遮擋的鐵籠時常將我凍醒,我似乎明白了那狗不剪狗毛的用意了,但看到那只長毛狗睡的正香,我為它的頹廢失望,每天吃著他們的剩飯,我的五臟六腑都在顛三倒四,有一次,我連續三天不肯吃飯,那長毛狗勸我趕緊吃,我看到它吃的正香,為他的屈服感到羞恥,我也十分的孤獨,以日月為伴,以天地為友,門口那片枯草我看它在風中搖了無數變,那只長毛狗卻和食盆玩的不亦樂乎,在工人面前大獻殷勤,瞧瞧它,失去了野性的狗是多么的可悲,我才管不了它那么多,我大部分時間在等待時機。
那夜下起了大雨,我并不害怕,被淋濕過無數次的我根本不會在乎之后的感冒,看到工人匆忙的避雨,插門的那根木棍被雨水沖刷掉后,我知道——機會來了,
我用力的用頭撞開了籠門,那長毛狗嚇的站起來,慌忙的告訴我不要走,會有人打你的,我笑著對它說,“我不會被他們追到了,盡管追到了,至少我為自由做了最后的一搏,這是一只狗最后的尊嚴,我寧愿葬身于荒野,也不愿意成為這籠子里的冤魂”。它垂下了頭,悲傷的說“希望你還能回來。”我為它的腐朽感到無奈,時不可待,機不再來,我趁著夜色逃了出去,雖有幾個人在后面追趕,但最終都被雨澆了回去。
在雨中奔跑的酣暢淋漓我已經好久沒體驗過了,回到爹娘的懷里,雖然渾身寒冷無比,但我依舊很溫暖。第二天,天晴了,暖暖的陽光把我叫醒,昔日的折磨早已拋至腦后,我伸了個懶腰準備找食吃,忽然看見路邊有兩個人,他們看見我了,我還是下意識的擺出戰斗姿勢,不過那兩個人露出微笑,用手從兜里逃出來一個人大棒骨,我想都沒想就奔了過去,因為我知道他們肯定比那幫工人對我好,當我跑到跟前時,他突然抽出一根電棒,啪的一下打在我身上,我就感覺渾身骨頭好像散架了一樣,接著就癱在了地上,那些人立刻笑的更高興了,我也終于知道他們的笑容不是出于心,而是出于金錢。
我不知道他們是干什么的,但就被他們裝上了車,車里很暗,我憑著敏銳的嗅覺聞出了那刺鼻的同類的血腥味,看到了地上令我驚悚的狗毛,一路上他們談論的狗肉更讓我魂不守舍,我多次想逃跑但都遭到他們的毆打,他們比工人更狠更毒,我似乎明白了一切,后悔沒聽長毛狗的話,我想,要不是死狗肉不值錢,他們早把我殺死了吧。我覺得現在能活下來的唯一辦法就是裝死了,于是我便躺在車上一動不動,他們看到后似乎很有經驗的舉起鞭子抽打我,甚至拳腳相加,我咬著牙挺著,直到血液幫我洗凈了臉,傷疤為我披上了新衣。我感覺爹娘離我越來越近,把我摟在了懷里,我渾身再也不冷了,溫暖將我全身包圍,突然!劇烈的撞擊讓我從爹娘的懷里掙脫,癱軟在地上的我勉強睜開眼,看到的是他們正在遠去汽車,我松了一口氣,我發現我現在竟然在那個工廠的不遠處,現在有兩個選擇,留在這里,徹底的留在這里,向我之前說的為了尊嚴而死,還是回到廠子里。我毫不猶豫的嘗試向廠子爬去,這一切的一切我都明白了:長毛狗的傷疤,空下的籠子,長毛狗跟我說的話,還有它對工人的感恩。
我發現我已經走不回去了,疲憊的身軀最終還是向大地倒去,我只能遠遠的看著那廠門,以前它是多么令人發指,而現在卻又變成了希望,以前惡魔一般的工人現在也變成了救世主,我不后悔,死之前明白這一切就夠了,雖然他們對我百般不好,但他們一直在保護我們,唉——我閉上了眼。
當我在醒來時我已經在籠子里了,一個工人站在我身邊,端來了一碗剩飯,我激動的舔了舔它的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身旁的長毛狗看著我,喃喃的說:“跟我當年一樣。”
又過了幾年,長毛狗死了,它的籠子也成為了那些空籠子之一,我的毛也逐漸長長,我有點想笑,因為我跟那只長毛狗好像,后來啊,又來了只小狗,也是不服管教,鬧了好一陣子,我看到它那不屑的眼神后,我說:“好好享受現在吧”它果然一甩頭,惡狠狠地說到“你已經在那些人的毆打下屈服了。”我無奈的搖了搖頭:“你會明白的,希望不是在個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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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塔克
父母的廠子里有一只狗,長毛擋住了他的雙眼,遮住傷疤的過往,幾乎讓他看不清天與地,但是他又是看到如此清楚,是非冷暖他都爛熟于心,或許也能擋些風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