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會高燒……”林之撫上林爺爺的額頭,有些不知所措。老人和小孩最怕的就是高燒,很消耗身體機能。如果熬不過去會出現驚厥抽搐,最后死掉。就算熬過去也有運氣不好的,燒傻的不在少數,現在只能賭一把了。
這一燒,就整整燒了一夜。
第二日,雨消風止。
整整一夜,無數次的換毛巾搓手掌下,林爺爺扛過來了。醒來的他,身上之前的尸斑淤血都散的七七八八,整個人像是新生了一般,精氣神明顯的不同。
林之情緒激動,想開口說些什么卻怎么都發不出聲音。為了爺爺,他什么都可以做,可是如果爺爺沒了,他不敢想,真的不敢想。從小就沒見過父母,現在如果連陪著他長大的爺爺都死去……這世間還會有人記得他嗎?
他指尖還懸在爺爺未消的冷汗上。窗外忽然傳來樹枝斷裂的脆響,條件反射下我迅速凝出水劍蹲到了門口貓著,回頭沖倆人擺了個噤聲的手勢。
林之將爺爺安撫回床上后,跟著我躲到了門后,一人一邊。我將蝴蝶刀遞到他手中,從門縫看出去,外邊來了幾個像是村干部的人。
我點了一下,前邊一個,后邊四個,看起來是當兵的,穿著橙黃的救生衣。不行,打不過,我沖林之搖了搖頭,示意他往門縫看。他瞄了一眼,心里大概有了數,站起身,弄出點動靜。我也趁此時機將水劍再次散去,化成一灘不起眼的雨水。
“林醫生!林醫生!你在家嗎?”看起來像村干部的人扯開嗓子吆喝,而他身后的搜救員已經拿好了甩棍和兵工鏟,想來他們也是擔心感染者的存在。
林之看了我一眼,往后退了退,開始咳嗽,然后用沙啞的嗓音回答著外邊:“在的!我跟爺爺都在!”
他裝作著急去開門的模樣,弄出的動靜不小,像是很虛弱,半天打不開鎖,磨蹭了一兩分鐘才打開門。
林爺爺也聽到響動往外邊走出來,腳步雖然踉蹌,倒也還穩健。
“老支書!”林爺爺像個許久沒見好友的小孩,肉眼可見的開心都快溢出來了。
我也跟著走出門外,這時才能開始好好打量外邊的世界。說是斷壁殘垣都不為過。山上的樹倒下了不少,樹影斑駁間,陽光透過斷裂的枝干斜斜地刺進泥濘的地面,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土腥味和隱約的腐壞氣息。那幾個穿救生衣的搜救員警惕地掃視四周,手中的甩棍攥得死緊,目光在觸及林爺爺時明顯一怔——老人面色紅潤,步伐雖慢卻穩,與傳聞中“感染者”的潰爛虛弱截然不同。
老支書瞇起眼,皺紋里夾著懷疑和試探:“老林頭,你這……沒事?”他刻意側身擋住身后人,壓低聲音,“村里傳你染了那東西,還有人說見你被咬了……”
林爺爺哈哈一笑,袖口一擼露出光潔的手臂:“來來來,你都檢查一下,看看我哪有牙印啊?有牙印我也給你咬一個!”他順勢攬過老支書的肩,手指在對方救生衣上輕敲兩下,“倒是你們,穿這么顯眼,跟花孔雀似的,不怕被咬啊?”
話音未落,遠處山坳驟然傳來樹枝斷裂的噼啪聲。搜救員們瞬間繃直脊背,最年輕的那個已經抄起兵工鏟往聲源處沖了兩步,卻被老支書一把拽住:“別冒失!”他扭頭盯著林爺爺,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銳利,“山里邊也有東西?”
林之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蝴蝶刀紋路,我悄悄將掌心貼向地面,感知到泥土下細微的震動——不是生物,是更沉重的、機械的轟鳴。
“不是人,也不是喪尸”我打斷對峙,抬手指向盤山公路的拐角。一輛漆皮剝落的軍用卡車正歪斜地撞在斷樹上,車廂鐵欄里,隱約可見幾個蜷縮的人影。
風裹著哭嚎聲飄過來,斷斷續續的。
“……是幸存者。”林之的嗓音發干,“他們好像出車禍了。”
老支書的臉色變了。救生衣小隊面面相覷,而林爺爺卻蹙起眉頭,這一片上,不應該還有人會過來啊。
我湊過來拍了拍林之,“那我倆走一趟吧?”不管怎么說,先離開這里好些。
誰知我剛說完就被制止了,老村書不知道從哪掏出個煙斗,蹲地上磕了磕,“你也別跟著瞎摻和了,前段時間不是剛去拿完藥嗎?身體不好的話在山上等著,等這一片搜救的差不多了帶你們一塊去臨時避難所。”
老支書的煙斗在泥地上磕出沉悶的聲響,像一記休止符截斷了我們的腳步。林之手中的蝴蝶刀在指尖轉了個圈,最終沉默滑回袖口。我瞥見他喉結動了動,卻最終什么都沒說,像是默認了留在山上。
“避難所?那我父母在里邊不?”我有些好奇,當時洪水期間就走散了,不知道他們還活著不。
“在啊,要是不在我肯定早就問你了。他們之前還說你自小命硬主意大,應該還活著。其實我們當時都沒抱希望了,一直找不著你。”老支書笑瞇瞇的看著我。怎么說呢,我爺爺以前是村長,不過在我四歲時候就死了,也許老支書和他交情很深吧。
林爺爺突然出聲到:“那邊好像沒動靜了!”枯瘦的手指向盤山公路下方。順著望去,那邊好像飄起了一些黑色煙霧。有可能是車輛自燃了,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救。
“為什么剛剛我們不過去呢?”我盯著面前的幾名搜救員,這反應和我印象中的真不一樣。在我概念中,遇到這種事他們都是第一個沖上去的,但現在卻有點無動于衷,我很難不懷疑他們的身份。
“之前我們遇到過,也是這種出了車禍的。我們隊員撲上去救援時,被咬了,快的異化也就十來分鐘,慢的可能潛伏更久。但是出車禍的……很多都是半途上突然異化無法控制自己的。所以我們救援也得先等一會,然后再過去探查。”其中一名隊員回答了這個看似有些離譜的問題,只可惜是拿人命試出來的。
“要不我們過去看看吧,到那也得十來分鐘了,正好。如果對方已經感染的話我們還能迅速撤退,總好過……看著人命消散。”話畢,我率先往那邊走去,這次倒是沒人阻攔了。
林之也不多言,簡單向爺爺揮手告別后亦步亦趨跟隨在我身后。
山路滲出渾濁積水,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吸飽水的海綿上。
我刻意放慢腳步,讓林之與我并肩而行。
“你覺得車里的還活著嗎?”他突然開口,聲音壓的極低。
我盯著遠處已經互相攙扶著爬出來的三人,輕微搖了搖頭:“難說。”余光瞥見后邊跟著的搜救員,都是鄉里鄉親的,如果他們死了,那會更麻煩。我只是想下山單獨行動,我還得去找江因,得找泠玉……我還不想那么早暴露,不過異能方面倒是可以先露一下,正好能蓋過為什么我一個人在外邊行走能躲過這些喪尸。
這些越到后邊越麻煩。
山風掠過樹梢時,帶來一絲汽油混著腐肉的腥氣。我能百分百確定對面的人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已經成為了‘新人類’。
距離卡車二十米處,我們同時停住了腳步。車路旁蜷縮的人影終于清晰——那是個穿襯衫的男人,只是脖頸以詭異的角度耷拉著。旁邊站著個扎馬尾,看起來并無什么大礙的年輕女人在一直那手機撥打電話,只是時不時抹淚的動作看的人揪心。車門位置還卡了一個看起來二十出頭的男人,左腿被變形的車門夾住,暗紅血跡從褲管滲進積水中。石頭邊上趴著的短發女孩也沒有任何動靜,不清楚還活著沒。
“應該……沒活人了。”我有些不確定,緩緩往后開始撤步。開玩笑,這種程度還能活的那得是超人了!而且我們現在隊伍里好幾個大活人。他們就算不咬林之我倆,但其他人對他們來說也是很大的誘惑。
搜救隊員有些于心不忍,畢竟那個站著的女孩似乎沒什么問題。最多也就是內臟出血,如果搶救及時還是能救回來的。在這片土地上,多少都沾親帶故。
于是,我們幾人又靠近了一點。只是突然傳出的輕微‘咔嚓’聲就像是一只貓爪,從脖頸處狠狠撓下,幾人都是一個激靈,寒毛倒豎。那個本該夾在車門上的男人,正在掙扎起身,腿上的骨頭很明顯已經碎了。他就這么扒著底盤邊緣,像是沒有痛覺般將自己一點點拽出來。咯吱咔嚓聲不斷隨著他的動作響起,皮肉翻出,筋骨外露,只是血早已凝固,流出來的只剩腥臭的膿水。
“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