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躍躍坐在副駕駛座上一直沒有作聲。

　　好幾次，千卉都試圖找到話題，但他一直跟失神了似的，要么不作回答，要么答非所問。

　　千卉以為是他因為爺爺生病，受到了打擊，便開始安慰他。

　　直到當(dāng)天晚上睡覺前，千卉才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

　　當(dāng)時，千卉剛剛收拾好床鋪，讓躍躍上床睡覺。

　　可躍躍躺下之后，眼睛一直睜得大大的，盯著天花板。

　　千卉納悶兒，于是問道：“躍躍，你怎么不睡呢？”

　　躍躍這才收回視線，然后緩緩將目光落在了千卉的臉上，盯著她看了好一陣子才冷不丁地問了一句：“媽媽，人死了之后，會去哪里？”

　　千卉沒想到躍躍突然會問這個問題，想了想才回答道：“會去天堂。”

　　“那爺爺是去天堂，對不對？”躍躍又問，一雙眼睛仍舊睜得大大的，仿佛在思考著什么。

　　“嗯。”千卉點頭，“躍躍不用太難過，爺爺不一定會離開。如果他真的離開了，也會去一個很好很快樂很幸福的地方生活的。”

　　躍躍想了好一陣子，才又問道：“你怎么知道他會去很快樂幸福的地方？”

　　千卉剛剛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是為了安慰躍躍，并沒想到他會有一連串的“為什么”。但現(xiàn)在，既然話已出口，就有必要“善后”。

　　她思索了片刻，才在躍躍的床頭坐下：“因為爺爺生前與人為善，沒有做過任何壞事。這樣的人如果離開人世之后，就會去天堂。”

　　“那如果做了壞事呢？”躍躍的好奇心似乎被勾了起來，臉上的哀傷之色也沒那么重了。

　　“如果一個人作惡多端，那離開人世之后可能就去不了天堂了。”

　　“那會去哪兒呢？”躍躍緊跟著問道。

　　“我也不知道。”

　　“媽媽......”躍躍突然叫了一聲千卉，與此同時眼中出現(xiàn)了些許惶恐，但動了動嘴唇，沒再說下去，似乎懷著巨大的擔(dān)憂。

　　千卉以為他在擔(dān)心萬一做了壞事，以后會受到懲罰，于是一邊安慰一邊教育：“沒事的躍躍，只要我們不做壞事，就一定會好好兒的。”

　　躍躍聽罷，突然搖了搖頭：“媽媽，我不是害怕受到懲罰。”

　　“那是什么？”千卉問。

　　躍躍沉思了幾秒，才問道：“媽媽，是不是每個人都會死？”

　　“當(dāng)然呀。”千卉想也沒想便回答道。

　　“那你呢？”躍躍又問，“媽媽也會死嗎？”

　　千卉這才發(fā)現(xiàn)，躍躍的眼神兒有些復(fù)雜，擔(dān)憂、恐懼混雜在一起，不像一個還不滿八歲的孩子。

　　與此同時，她也意識到：曾經(jīng)躍躍雖然也聽過關(guān)于“死亡”的話題，而今天他才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的親人竟離死亡這么近，也第一次明白了死亡的意義。

　　千卉突然想到，她第一次接觸關(guān)于死亡的問題，是外婆去世的時候。

　　外婆是生病離世的，離開的時候身體很瘦弱，形同枯槁。

　　當(dāng)她看到外婆就那樣一動不動地躺在棺材里的時候，突然有些害怕。尤其是看到所有人都在哭的時候，她更是慌了神兒，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過了好久，媽媽才告訴她：外婆走了，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那時候，她才開始對“死亡”一知半解。可即便是這樣，仍會突然崩潰大哭.......

　　所以，現(xiàn)在面對自己孩子關(guān)于“死亡”的提問，她還是決定如實說，于是點了點頭，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是的，每個人都會死的，媽媽也一樣。”

　　“不......”躍躍突然從床上爬了起來，抱住了千卉，抱得很緊，仿佛生怕一松手千卉就突然消失不見了似的，聲音里還帶著有些壓抑的哭腔，“我不要媽媽死，我不要媽媽離開我.......”

　　躍躍這一哭，千卉的心頭也突然涌上一陣傷感。

　　但很快，她便調(diào)整好自己的情緒，對躍躍說道：“沒事的躍躍，死亡并不可怕。比如，一個人如果已經(jīng)變得很老很老了，身體就會沉睡，這是再正常不過的。”

　　躍躍突然止住了哭，隨即又問：“怎么樣沉睡呢？”

　　“就是不再哭也不再笑，不再吃飯，也不再工作了，用另一種方式和這個世界相處。”千卉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躍躍的反應(yīng)，直到感覺到他的神色沒那么緊張了，才繼續(xù)說道，“不過躍躍放心，如果有一天媽媽真的會離開，那時候躍躍也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有足夠的能力很好地在這個世界生存了。”

　　千卉本以為她說罷這句話，躍躍會接受的。

　　卻不想，躍躍聽罷想了想，又非常堅定地搖了搖頭：“不行，我不要媽媽死。我希望媽媽有好多條命，可以一直活著。還有爸爸，也要一直活著，你們都要一直陪著我。要不然，我考出的好成績給誰看？以后我有了什么榮譽，和誰分享？”

　　“總會有值得分享的人的。”千卉說。

　　躍躍依舊搖頭：“不行，我只有一個爸爸和一個媽媽，我不能沒有你們。所以，我要好好學(xué)習(xí)，長大了做一個有本事的人，我要保護好你們，讓你們都在這個世界上活很久很久。”

　　千卉看著躍躍，突然有些感動，連鼻尖兒都是酸酸的。

　　也正是這突如其來的感動，讓她放棄了必須將“死亡”講明白的想法兒。

　　既然躍躍自己都已經(jīng)“向往美好”了，那暫且順著他的意思去說好了。

　　她頓了頓，便抱著躍躍說道：“行，媽媽也希望能活很久很久，能一直陪著躍躍。”

　　“陪多久？”躍躍心情明顯好了，但卻帶著一股子執(zhí)拗。

　　“一直陪到躍躍不再需要媽媽了。”千卉說。

　　“躍躍永遠需要媽媽。”躍躍仍舊一臉的執(zhí)拗。

　　這天，躍躍睡后，千卉特地找了一些關(guān)于“死亡”的文章，也決定換一種方式跟躍躍講述關(guān)于“死亡”的問題。

　　畢竟，他已經(jīng)是小學(xué)生了。而死亡問題，是不可避免的，是遲早要面對的。

　　一只小鳥、一只小金魚、一只貓、一只狗、一棵花草，或者一個人.......總有一天，他會親眼目睹生命凋零的過程。

　　與其是突然面對失去的痛苦，不如提前做好功課。

　　因此，她網(wǎng)購了《爺爺變成了幽靈》《安德烈的愿望》和《小傷疤》，打算帶著躍躍讀一讀，從故事里了解死亡，以及生命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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