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四方為宇，古往今來為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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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050年6月17日。
BJ時間17：0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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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寒零號，敞亮的總議廳內。
數十位來自各國的宇航員正襟危坐，一個個面色凝重，如臨大敵。
楊云凰坐在中方的角落，眉毛皺的可以夾死一只蒼蠅。
南落坐在他身旁，臉上同樣愁云慘淡。
他們已經在這連續坐了將近五個小時了。
從早上的警報開始，廣寒領導層與各地面中心緊鑼密鼓地商討了半天，最后召集了一個緊急會議，領航員自己卻不見蹤影。
楊云凰板著張臉，在忍受達到極限的前一秒，議廳中央的液晶屏終于閃了閃，一個金發碧眼的中年男人出現在屏幕上，面容嚴峻。
眾人這才有了點反應，翹首望去。
“各位，我們有大麻煩了。”
男人操著口流利的英語，聲音渾厚。
楊云凰心底一震，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屏幕畫面一變，轉到了漆黑的太空。
楊云凰立馬認出這是哈勃望遠鏡拍攝的畫面，只不過鏡頭對準的是......咦？
“比鄰星系？！”南落失聲叫道。
屏幕的中央，一橙一黃兩顆主序恒星相繞周轉，它們的附近，一顆紅矮星又繞著南門二A、B公轉，在這個三合星系統中，小小的比鄰星看起來尤為扎眼。
人群騷動起來，楊云凰緊皺著眉頭：
“為什么......要放這個畫面？”
話音剛落，令人驚駭的變故驟然出現：
前一秒還安分的南門二A突然閃了閃，巨大的恒星猛然散發出耀眼的光芒，畫面出現了卡屏，下一秒，太陽系的“鄰居”比鄰星系的一顆主序恒星暴漲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
議廳炸開了鍋，幾個情緒激動的宇航員直接站起了身。
“不可能！！恒星老化的速度怎么可能這么快？！南門二A明明還有數億的壽命！”
“這到底怎么回事？南門二A老化的消息我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
“聯合國到底隱瞞了什么......！”
話音戛然而止，因為更令人目眥欲裂的畫面出現了：
南門二A與南門二B之間僅有23AU（天文單位），前者驚人的暴漲速度使它的邊緣迅速接近了后者，緊接著，充滿氫氦混合體的兩顆恒星......融合了？！
眾人屏住了呼吸，眼睜睜看著黃色的火球一點一點把橙色的火球吞噬殆盡，南門二B身邊的行星（南門二Bb）在接觸高溫的瞬間消失，悄無聲息。
所有人緊盯著屏幕，“欣賞”著這難得一見的奇景，只有楊云凰覺得呼吸一緊，肺部的空氣好像霎時被抽空了。
“恒星融合論......竟然是真的。”
他緊握著扶手深吸幾口氣，心頭陰霾更濃。
如果僅僅是恒星融合也沒必要這么緊張......那所說的大麻煩是什么？
楊云凰一驚，猛地抬頭，眼睜睜看著那顆兩倍太陽大小的恒星融合體在即將成型的一剎那——
畫面被一陣刺眼的白光籠罩，鏡頭經過一陣劇烈的搖晃，隨后熄屏。
議廳陷入了長久的沉寂，然后嘩然。
南落瞪大了雙眼，后知后覺地明白了什么，慢慢扭頭看向楊云凰：
“師傅，那顆恒星......？”
“炸了。”楊云凰表情平靜地可怕，心中掀起萬丈波瀾。
南門二的融合恒星甚至沒能存在兩分鐘......
這一切......太詭異了！
屏幕再閃，金發碧眼的領航員同志再次出現。
“各位，相信你們都已經看到了，在此，我只能遺憾地告訴諸位——”
“人類心目中的比鄰星系，恒星187J3X1及其行星，就此毀滅，散于宇宙。”
“三合星系統完全損毀。”
“比鄰星本身也沒能逃過爆炸。”
沒人說話，所有人低著頭，心中早已驚濤駭浪。
那么大一個星系......說沒就沒了？
“但現在可不是難過的時候！”領航員的聲音陡然提高。
眾人抬頭，略帶疑惑地看向他。
“根據零號的遙測系統，在比鄰星系爆炸的瞬間，比鄰星b（比鄰星的行星）竟然存活了下來，被爆炸的能量沖開，脫離了它原本的軌道，跨越數個光年朝著地球飛來。”
“根據我們的測量，按照比鄰星b此時的速度，如果地球真被它擊中，那么連萬分之一的存活率都沒有。”
“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在比鄰星b到來之前，南門二融合恒星的爆炸殘留能量會先一步降臨太陽系，屆時，整個太陽系都將面臨宇宙風暴的威脅。”
“以上的消息聯合國已知曉，一天之內，地球將會全面封鎖，地下避難所會保證公民的安全。”
“廣寒零號是數年來最前沿的科技，我們曾經報以希望的“第二地球”如今卻成為了人類存亡的關鍵，我們要做的，是作為人類最后的防線奮戰到底。”
“不過這次，我們的敵人是宇宙。”
“二十一個小時后，融合恒星的殘留射線會覆蓋整個太陽系；三十七小時后，比鄰星b將進入太陽系邊緣，直沖地球。”
領航員頓了頓，碧藍的瞳孔轉動，環視著議廳的眾宇航員。
他停了三秒，正聲道：
“Even if we are like ants， we are willing to turn into fly ash and scatter in millions of stars.”（哪怕身如螻蟻，我等也愿化為飛灰，散于百萬星河。）
“從現在開始，廣寒零號進入一級戒備狀態，比鄰星b正式改名為“安德星”，所有人——”
“做好時刻赴死的準備，不得異議。”
眾：“明白！！”
一朝為穹宇，生死自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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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為什么這么重要的事拖到現在才講啊？”
零號的走廊，南落一邊吃著壓縮食物一邊問道，在此之前的數個小時內他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好不容易才從“世界末日”的悲傷中脫離。
楊云凰腳跟磕著地板，發出沉悶“噔噔”聲，眉眼至今都未舒展過。
“你覺得南門二A暴漲以及融合恒星莫名爆炸僅僅是巧合嗎？”
南落鼓著腮幫子愣了老久，隨即震驚地看著楊云凰：
“你的意思是......”
“噓！”楊云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搖了搖頭。
“這一切都太詭異了，哪有那么多的巧合，聯合國肯定有自己的安排。”
他抬頭望著天花板，感慨了一聲：“說不定，比鄰星系真的存在地外生命呢。”
“可比鄰星系不已經炸了嗎？”南落懵懵地問了一句。
“哦？”楊云凰翻了翻眼睛：“不還有一顆往你這飛了？”
南落恍然：“對哦！”
楊云凰嘆了口氣，起身便走。
“哎師傅你去哪兒啊？”
回控制室啊，不是說一級戒備嗎？”楊云凰理所當然地回了一句，催促道：“你也麻溜地解決完趕緊！”
南落眨巴了幾下眼睛，道：“可是今天返航......你不回去了？”
楊云凰身形一滯，攢了攢拳頭又無力放下，苦笑一聲：“家都要沒了，我還去哪兒啊？”
說完便快步離去，留下呆滯的南落一人。
他突然覺得師傅的背影特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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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050年6月18日。
BJ時間06：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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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地球方面也同樣炸了鍋。
“廣寒零號”華夏地面中心指揮站內——
控制室，身穿銀黑工作服的男人焦急地來回踱步，金屬制的地板發出緊湊連續的“噔噔”聲。
男人長著一張方臉，五官粗獷立體，刀眉緊蹙，似是被什么事搞得焦頭爛額。
這是他們接到廣寒最高警報的第十一個鐘頭，別說華夏中心，就是全世界的地面中心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末日通告同樣一籌莫展。
這是人類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面對天外災難。
坐在另一頭的青年學者被他晃得頭暈，向他招了招手道：“那個，老李你甭走了，我頭暈啊......”
“二營長！你倒是想想辦法啊！”話音未落，男人一把抓住青年的雙肩瘋狂搖晃道：“安德馬上就要砸過來了！天一亮軍隊就要把公民送到避難所！你倒是想個辦法啊！”
“我想個毛啊。”青年給他搖得直翻白眼，一腳把他踹開，推了推歪掉的眼鏡，語重心長地說道：“我想辦法有用嗎？我想辦法安德就能停下來？老李啊，咱們眼下能做的就是趕緊卷鋪蓋走人，保全自己和家人就足夠啦。”
李云龍盯著他，不甘心道：“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有辦法聯合國早想到了。”青年理了理頭頂“驚人”的發量，一挑右眉：“要不你派我去跟外星人交涉一下，或者給我兩個行星發動機？”
“交涉你大爺，別跟我嘴貧！”李云龍反手一個暴栗，深吸幾口氣，喃喃回問：“你說這世界末日怎么說來就來了呢......”
“說來就來？老李你想的太簡單了。”青年捂著腦袋插了一句。
“哦？”李云龍眼睛一瞥，說道：“什么意思？”
“其實這事說起來也詭異得很。”鄭養偉說道，“畢竟我是親眼見證南門二爆炸的人之一。”
李云龍一怔：“你？為什么？”
鄭養偉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灰色的天空，好一會兒才說道：“老李，你還記不記得三天前科研院邀請我去的那次會談？”
“科研院？等等，大會都講了什么？”李云龍隱隱意識到了什么，急切問道。
“那根本不是開會，那是一場針對比鄰星系恒星勘測的研究！”鄭養偉說道，“三天前比鄰星系異動，南門二A表面亮度突然下降了三個星等，出現這種情況，無非就幾種原因。”
“塵埃云？或者巨型黑子？”李云龍略一思索，接話道。
“我們當時也是這么想的，不過......”鄭養偉停了一下，繼續道：“就在我們對亮度進行復測時，南門二A在科研院眼皮子底下暴漲，緊接著吞噬南門二B。”
“當時那群老家伙都嚇呆了，直到兩顆主序星即將融合完成時才反應過來。”鄭養偉仿佛在說一件家庭瑣事般，勾了勾嘴角說道：“接下來你們都知道了，南門二融合恒星爆炸，當天全球信號消失了五個小時。”
李云龍說道：“可你說的這些地面中心都知道啊，問題在哪兒？哪兒不簡單了？”
“別急。”鄭養偉起身按下遙控，液晶屏上出現一副雙恒星爆炸的定格畫面。
“有煙嗎？”鄭養偉伸出手。
李云龍雙眼一瞪：“指揮站內禁止吸......”
鄭養偉：“趕緊的！”
“......”李云龍默默摸出煙盒，順帶給自己點上一根。
“呼~”鄭養偉長吁一口氣，煙霧繚繞，火紅的光點在白熾燈下尤為顯眼。
“【比鄰星系兩顆主序恒星融合爆炸】這是本世紀最荒唐的新聞。”鄭養偉用煙頭點著屏幕上的畫面，說道：“恒星融合已經夠離譜了，但更離譜的是這個。”
畫面翻轉，李云龍隨之看去，當轉到某一個角度時，他渾身一震，手中的煙差點隨著煙灰落下。
“我艸，這TM是什么......”李云龍驚愕地看著液晶屏，忍不住爆了粗口。
畫面中，南門二AB融合到一半的身軀中央，憑空出現一個地球大小的空穴，就像什么東西把恒星刺穿了一般，在葫蘆狀的星體上留下一個深黑的圓孔，如同一個漆黑的小點。
“牛X吧？”鄭養偉竟有些興奮，說道：“感謝老天爺，哈勃的拍攝角度剛好能捕捉到這個細節，不然還真發現不了呢。”
“這還感謝個鬼啊！”李云龍猛地一拍桌面怒喝道：“這個洞就是造成爆炸的元兇？它TM到底哪來的！？”
“哎哎哎別激動啊。”鄭養偉擺擺手，重新點上一根煙，說道：“依據我們的分析呢，這個洞的確是造成爆炸的直接原因，至于它哪來的......人為唄，還能是哪來的？”
“人為？”李云龍瞪著眼道。
“呃不是。”鄭養偉手中動作一頓，改口道：“不一定是“人”為，具體什么為...我們也不知道。”
李云龍慢慢坐下，沒有說話。
“這可是外星文明存在的證據啊，還可能不只是一個......”鄭養偉依舊盯著那個洞嘖嘖稱奇道。
“我不明白。”李云龍突然說道：“如果真的存在外星文明，它為什么要毀掉融合恒星？那兩顆恒星又為什么要融合？”
“這個問題啊......”鄭養偉沉思了一會兒，掐滅煙頭，盯著李云龍說道：“我只能給出假設，你要聽嗎？”
“別廢話。”李云龍道。
“行。”鄭養偉點上第三根煙，說道：“假設比鄰星系存在一個文明，我們稱之為比鄰A文明；A文明的附近也存在一個文明B，偶然有一天，B文明發現了A文明，且B文明比A文明強大許多，想要將其消滅，A文明作出反抗，恒星融合便是反抗的手段。”
“所以B文明順勢炸掉南門二融合恒星，毀滅A文明......”李云龍喃喃地接下了后話。
“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鄭養偉盯著發紅的煙頭失神囈語。
“什么？”李云龍沒聽清。
“啊，沒什么。”鄭養偉回過神笑笑，“夢話罷了。”
“哦。”李云龍左思右想，忽然覺得不太對：“可是，為什么非得是毀滅呢？”
“嗯？”鄭養偉沒料到李云龍會這么提問，想了一會兒，理所當然道：“因為A文明被毀滅了啊。”
李云龍一愣，仔細想想似乎沒有毛病。
反倒是鄭養偉又陷入了沉思，嘴邊還不停地說著：“文明不斷擴張增長，宇宙中物質總量不變......什么意思？”
“陽痿？”李云龍叫了一聲，鄭養偉如夢初醒般回過神，看向李云龍。
“你怎么了？”李云龍皺著眉頭問道。
“真沒什么。”鄭養偉甩了甩燒到盡頭的煙，說道：“最近老是反復做一個相同的夢，有些走神了。”
“夢？什么夢？”
“一片很大的冰湖，還有一片璀璨的夜空。”
“啊？”
“呃，算了。”鄭養偉自嘲地笑笑，扯開話題：“我現在倒有些擔心另一個問題。”
李云龍重新叼上一根煙，示意他繼續說。
“A文明能輕易使兩顆恒星融合，B文明能輕易摧毀A文明......”鄭養偉皺緊眉頭，說道：“我們離比鄰星系這么近，萬一也被盯上......”
“嗨，我還以為啥事兒呢。”李云龍聳了聳肩，說道：“要滅它早就動手了，會等到現在？再說安德就要砸過來了，我們如今都自身難保......”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鄭養偉突然歷喝一聲，李云龍嚇了一跳，奇怪地看著他。
“我說的不是B文明。”鄭養偉似是想通什么可怕的事，緊張道：“如果我的假設成立的話......老李，你覺得離你最近的、你能快速想到的有關鎖定的事物是什么，越形象越好。”
李云龍脫口而出：“鎖定？導彈？”
“導彈能鎖定目標的前提是什么？”
“目標探測系統？”
鄭養偉搖頭。
“飛行控制系統？”
“還是不對。”鄭養偉道：“再往深處想。”
“深處？哪還有深處了？”李云龍疑惑，埋頭思索了一會兒，待他抬頭時，眼中閃過一抹驚恐：
“他娘的，你該不會是想說......？”
鄭養偉點了點頭，說道：
“歸根結底，不還是人類創造了導彈嗎？”
“怎么可能！”李云龍再也遏制不住，猛地起身喝道：“照你這樣說，從一開始南門二AB的融合恒星只是一個提供助推力的燃料，而安德星——”
他咽了咽口水，顫抖著聲音道：“而安德星，只是一顆專門針對地球的導彈？整個比鄰星系就是一個巨大的發射器？文明AB只是個幌子，那我們所處的宇宙......”
“不就是個實驗場嗎？”
——就是個實驗場嗎？
聲音在大廳回蕩，久久未停息。
在“實驗場”中，AB文明只是實驗工具，地球是實驗目標，那么......誰在扮演“人類”？
鄭養偉沒有回應，靜靜看著窗外魚肚泛白的東方。
微光在他忽而釋然的臉上輝映著。
良久，他終于開口，輕笑道：“這只是我一個荒唐的猜想而已，你那么激動干嘛？”
“你說得對，我們都自身難保了。趕緊帶著家人進避難所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李云龍緩緩滑落到辦公椅上，無力吐槽鄭養偉的話，胸膛因方才過度的驚愕不停起伏。
恰時，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響徹大廳。
李云龍無力地按下免提：“喂？”
“爸。”
......
......
旭日東升，大地的人們再次迎來嶄新的一天。
黎明從來都是希望的代名詞，但是今天的黎明，似乎來的有點過早。
天地才剛剛初醒，一部分人們習慣早起打開新聞，看到的卻是紅黃相間的末日警告。
推開窗，外面并沒有想象中和煦的晨光，天空反而有些陰沉；地面上，滿城的軍隊有序地組織公民進入避難所。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