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個月,算上假期他們一起上課不到12次。除了講故事那次,他們真正說過的話加在一起也許都不到50句,他們單獨相處的時間也許不到世臣與陳允琳單獨相處時間的四分之三。為什么偏偏事情會出現(xiàn)在他們身上……
凌俊抬起手捂住臉,突然發(fā)現(xiàn)臉上的水還沒干,坐起身他一眼看到鏡中的自己,那正從臉頰劃過淌到嘴角的水滴和海水的味道真像。鏡中的自己紅著眼,從發(fā)尖滴下的水落在眼角,重復著上一滴水的路線。
咸的,每一滴都是咸的。哭什么呢!?她沒事再好不過,他哭什么呢?
“怎么了?”明涵晃著陳允琳的手臂。
陳允琳不說話,看著凌俊遠去的方向覺得自己快要被海水淹沒了。良久,她坐在沙灘上:“明涵,老天愚弄我。”
明涵水一般明亮的眼睛看著好朋友,“沒事的陳允琳,都過去了。其實不是什么大事,沒有必要為這傷神,你又沒做錯什么。”
陳允琳輕搖著頭:“我多不想看見他。”
陳允琳這一說,明涵心里沒底了:“世界真小……我以為他去海南了。”
“我也以為他去海南了。”陳允琳忽然想起課本上他們曾經(jīng)寫著,說兩個人都要去海南看看,結果凌俊沒去海邊,倒去了山澗,還給她帶來了這么一支銀鐲子回來。她本來不打算再戴了,誰知道怎么出門前鬼使神差地一定要套上呢。“我應該還給他吧……”陳允琳抬頭看著好朋友,“要不然怎么讓我戴著它來,又遇到他了。”
“他都走了,你也找不到他了,算了,咱就當沒看見。”明涵看看手表,“我們回去吧,要吃晚飯了。”
陳允琳站起身,摘下鐲子來端詳著。
“你不要給我吧,我正好回去送給別人。”不等陳允琳擺出投擲的動作,崔明溢就立刻把手伸到陳允琳面前。
“你送誰呀?”明涵嚴厲的聲音響在弟弟身后。
“崔明涵你是配音演員嗎?不大會兒的功夫你都變了幾個聲音了?”明溢嚇得渾身一哆嗦,“我就那么一說你何必那么認真呢?”
“我管你真的假的,有那么一點點早戀走勢都是不正確的!”
“姐,親姐!我大一了好嗎?早戀……我現(xiàn)在就算真的和誰戀起來那也叫脫光!”
“你現(xiàn)在不也脫光了嗎?”
“你!你們!”
“哎,請把們字去掉!”朋友的歡笑聲總能為陳允琳抹去些許的不快,眼下,她又沉浸在斜陽和笑聲中了。
……
晚飯后,霞光染紅了蘇梅的天,海水仍舊藍得晶瑩透徹,陳允琳趁明涵盤問弟弟的時候去了海邊。坐在潮濕的沙地上,陳允琳望著天邊的云靄發(fā)呆,明天是不是會下雨呢,也不知是否躲開了蘇梅島的雨季。
擺弄著從崔明溢手里要回來的鐲子,陳允琳苦笑。若真是扔了或是送給別人,她才不舍得。
這個時間海邊的游客大都去吃飯了,喧鬧了一天的海灘換上了靜謐的衣衫,海水在紫紅色的霞光中變了模樣,碧波漾漾,人影綽綽。
遠方的不知哪來的少年穿著白色襯衫,任憑海風吹亂他的頭發(fā)、吹起他的衣裳。這個時間,這里的每個人都心事重重。那少年手里似乎捧著些什么,正用盡全力一顆一顆地拋向大海,每擲出一顆他就停下來,直到看著被扔出去的東西鉆進海水里,才拿起另一顆接著拋向海里。
陳允琳凝望著那張臉,光線暗淡得看不清他的模樣。她只覺得那是東方人特有的輪廓,憂郁的,收斂的。
她突然在想凌俊的側臉是什么樣的,每次坐在他旁邊都沒好好打量他,也沒注意地看過他,只有在家那次……那時候他們離得太近了,近到她只記得那對微微閃著栗色的瞳孔。
陳允琳把臉轉向海風吹來的地方,揚起臉讓風梳理著她的長發(fā)。來這里的第一天一點兒也不平靜,凌俊也在這兒……讓這個平靜避世的海島一下子凌亂了,亂得就像這三千煩惱絲,在風中狂舞著,沸騰著。
他把一顆顆曝曬在沙灘上的海星撿起來,然后一顆顆地拋向大海,也許這樣做能發(fā)泄他心中那些莫名的積怨和憂傷,直到他因為過度用力而覺得手臂酸痛了才停下來,他站在那兒遠遠地回望海灘,卻看見有個姑娘正一個人坐在潮濕的沙灘上,讓海風吹著她零亂的長發(fā)。
空氣中飄著海水蒸騰在空氣中的水分子,這種潮濕低悶的氣候預示著一場將至的大雨。晚霞輝映的海面上,漁船紛紛靠岸。但海灘上的兩個人卻不知何去何從。
陳允琳被風吹得有些頭疼了,她并沒有發(fā)現(xiàn)正有人在遠處看著她,也沒有發(fā)現(xiàn)看著她的人就是那個剛才她也注意到的少年,更不會想到這個少年會在未來的某一天里與她再次偶遇。
她站起身迎著風向海邊走,也想在這段沙灘上找點什么丟進海里,但是除了白色的細沙她什么也沒找到。
“他的石頭是哪兒來的……”她喃喃道,蹲下身把手伸進沙子里,希望能在細沙間找到一些,但是她最終什么也沒找到。這么大了還在這里挖沙子……陳允琳苦笑,幼稚到一定地步也就算了,挖了這么久竟然始終都是兩手空空。嘆了口氣她站起身:“算啦,沒有就沒有吧!”彎下腰在海水里涮洗雙手,借著還并不濃郁的夜色,手腕上的銀環(huán)熠熠生輝,沒想到越是到天色暗淡后它越是動人。
直起身陳允琳轉身正欲離去,卻看見了那雙牢牢注視著她的眼睛。
太陽也許也累了,倒頭睡進了地平線的懷抱再也不肯出來似的,只留下紫紅色的霞光和逐漸黯淡了的天空。夜,倒是精神的不得了,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扯著她湛藍的衣裙把大片天覆蓋了,這邊不知是哪位裁縫繡的銀線正借著海邊的燈火縈縈閃閃,那邊海天相接的地方,云霞那紫紅色的衣袖也許是被帆勾住了,遲遲不能散去。
天上星云道不盡的相遇離別,地上人兒相顧無言,只有浪花和沙灘輕言細語,來來往往纏纏綿綿。
夜色下她白皙的臉龐恬淡而平靜,空洞的眼神就像天上漸行漸遠的云朵。每當海風吹來的時候那熟悉的花香若隱若現(xiàn)。
陳允琳望著這張陌生的臉,她從沒想過會有人這樣毫無遮掩地盯著一個陌生人,而可笑的是她竟也毫無遮掩地盯著他,陌生的輪廓,陌生的剪影,陌生得不能再陌生了。
“您干嘛盯著我?”她覺得這樣稱呼或許禮貌些,況且這人看上去確實較她年長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