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國舅府上丟了人?”
李良一驚,肅穆道:“卑下明白了,這便去通知任大人。國舅放心,卑下一會去說說,今夜還巡值,領麾下弟兄借機尋尋。”
看著一臉慎重,急匆匆離去的李良,趙隸覺得心里有些愧疚。
說實話,他真不覺得這事有多大,值得發(fā)動這么多人力去做。
不就是小七沒回來嘛。
說不定就是在青樓里玩盡興,干脆就夜宿在哪了。
至于牛雄說的規(guī)矩,趙隸聽的時候覺得肅然起敬,可聽罷后就不覺得怎么了。
畢竟說破大天,這些漢子也是山匪出身,一輩子窩在嶺南之南,猛然來了長安,有些花花世界迷人眼也是應當?shù)摹?p> 晃悠著回到了后院,誰知眾人還沒散去。
“咳咳,十三叔別著急啊。我碰上李良了,就那個金吾衛(wèi)郎將,他去尋任無涯傳話了,而且他也說會帶人去找。放心吧?!?p> 聞此,牛雄臉色稍緩,但仍是沉默著,坐在院中未曾動身。
其他幾個漢子也是一般無二,沉默站在牛雄身側(cè)。
“媳婦,勸勸?”
趙隸小聲嘀咕。
景陌雪皺皺眉,“你真通知了?”
“我還能騙你不成,我也想找小七啊。”
看他這樣,景陌雪就走向牛雄。
誰知她還沒開口,就見牛雄擺手道:“別說了,十三叔心里有數(shù)。就是心里不安分,讓十三叔坐會?!?p> “放心,小七這弟兄是個機靈的。不會出事。就算今晚找不到,明天也該回來了……”
“要是這樣,俺按規(guī)矩得給他五十鞭子。”
牛雄微微垂首,“可他要是回不來,那俺現(xiàn)在沒去找他,俺該挨上三百鞭?!?p> 說著,他抬頭看向趙隸,“小子,讓你手下人仔細些,別糊弄事。俺不想俺帶出來的弟兄出事。”
被這一出弄得,趙隸都有些不安。
不過還是勸道:“放心吧十三叔,長安里頭的鷹羽衛(wèi)有多大本事,您不是不知道?!?p> 沒再回話,牛雄就這么坐在院中石凳上,左側(cè)擱著那柄厚重大刀。
“甭想了,用飯后就回去睡吧?!?p> 遠處馬戈淡淡開口,“當年他們就是憑著這股子意氣,才生生造就了南地巨梁。”
山匪又如何?
沒有嚴明的軍紀不假,可能跟朝廷正兒八經(jīng)的軍隊抗戰(zhàn)多年,難道敢說他們沒有過人之處?
弟兄信義,有時候在沙場之上,比軍紀更有用。
月上中天,趙隸站在窗戶邊往外看,只見月輝下,牛雄幾人不動如山。送過去的飯菜仍舊放在一旁,沒人去動一口。
“也就是你說的不錯,在長安這地界,讓你派人去找比他們自己去要強得多?!?p> 旁邊景陌雪嘆息道:“要不然,十三叔早帶人去尋了。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我爹說過,山內(nèi)同享樂,山外共患難。凡出山在外者,必守三規(guī)六條。剛剛十三叔與你說的,便是六條之一。
我估摸著是讓你帶壞了,竟也覺得小七沒回來不是甚大事。
否則我現(xiàn)在該跟十三叔站在一塊等著?!?p> “假如啊,我是說假如啊?!?p> 趙隸內(nèi)心不安,強笑著問道:“萬一明個小七還是沒回來怎么辦?”
好看的英眉一皺,不經(jīng)意間便流露出煞氣。
“那要看是怎么個沒回來法?!?p> “唔……”
他遲疑道:“沒找到人呢?”
“那十三叔絕不會再等了,就算他只有幾個人,也會自己去找。到時候我也會跟著。”
“那要是找到了,結(jié)果小七出事了呢?”
“報仇?!?p> 很果決的兩個字。
“那要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呢?”
聞此,景陌雪深思片刻,旋即抬頭靜靜注視著他:“派人傳信大梁山,來長安增派人手?!?p> “這里是長安,離你大梁山幾千里路呢!”
趙隸驚呼,“你大梁山不是有十幾萬人嗎?”
沒有移開視線,她只是將手輕輕放在他肩頭,“大梁山人不少,可卻沒有一個弟兄是可舍的。這話是我爹說的……
師父說的不錯,當年那般艱難處境,為何最后能成就出這般巨梁?
憑的便是意氣。
我記得在十七八歲時,我爹帶弟兄出山作戰(zhàn)。誰知卻被圍在一處谷地。七千弟兄拼死而戰(zhàn),這才沖出重圍。誰知我爹回頭一掃,十三叔跟十幾個弟兄讓人在亂戰(zhàn)中圍住,沒能脫身。
那時候,回去很有可能讓所有人喪命,平白再添上幾千弟兄的命。
可我爹當時就說了兩個字,回去。
然后……十三叔活了,那次為了救他多死了好幾百人。
事后十三叔哭著問我爹,幾百個弟兄換他十幾個,值得嗎?
你猜我爹怎么說?”
幾百幾千人的生死,在她嘴里平靜說出來。
這不是電視上看的假戲,不是他趙隸看小說時的幾行字,而是實實在在發(fā)生在幾年前的事。
擁有著承平時代的記憶,趙隸對這些話這些數(shù)字,十分敏感。因為他知道,這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用人命堆出來的。
趙隸恍惚開口,“怎么說?”
“怎么算賬那是賬房的事,我兄弟被圍了,我去救,就是我死了也是應當?shù)??!?p> 突地一笑,景陌雪看向窗外,眼中帶著些崇敬孺慕,“我當時就在旁邊聽著。我大梁山,起于微末難活之百姓中,無金戈之利器,無兵甲之庇護,無朝廷之悍馬奔行,無糧草之源源供應。所憑者何?唯一腔熱血,唯兄弟義氣,唯爭活求存,唯萬眾一心。
這話,是我二叔說的,他是個文人,還考取過秀才呢。”
說到這,她微微頓了一下,“可惜,死在了當年……”
口舌發(fā)苦,趙隸情不自禁的看向窗外。
夜下牛雄,不動如山。
他怕了……
沒來由的心底突然涌出來害怕。
估摸著,這樣的害怕應該跟當年與大梁山交戰(zhàn)的朝廷兵將一般無二。
同樣是懼怕這種義之所至,雖死無悔的氣概,可不同的是,他趙隸怕的是聽到小七出事的消息。
如這般所講,劉七真的出事,性命丟在了長安。
那牛雄,會怎么做?
陌雪,又會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