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嶺南一道,大部分都是山嶺縱橫,適合耕種的田畝壓根沒多少。
估摸著也是老天爺可憐,于是貫通東西的大江到了這拐個彎,捎帶著滋潤了一下這片土地。
“好多人啊。”
景陌雪下車看去,前方江岸兩旁,全是別處難見的整齊田畝。
一個個彎腰農夫在進行春耕,稍遠些更是一個個簡易棚子連綿數里。
棚子里各種買賣生計,圍繞著當中一個渡口。
“報,渡口堵塞,人太多了……”
呂泰匆匆折返,滿頭大汗。
任無涯眉頭一皺,“你腰下的是燒火棍不成?強令征調,懂嗎?”
“啀啀啀,這我就要批評你了。”
趙隸擺擺手,“咱們呢,要與民同樂,雖然啊我是國舅,可對待百姓也要……”
話還沒說完,就見四周人群爭相奔走呼號。
“大梁匪來了!”
“快跑啊!!”
大梁……匪?
茫然看向牛雄,只見其正陰沉望向遠處。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一條黑線正從目力極處涌來。
“不是大梁山的人。”
牛雄喑啞道:“大梁山早沒這么多健壯馬匹了。”
任無涯似是想起什么,雙眸緊縮成針,“不好,沖我們來的!好狠的毒策……”
啥?沖咱們的?
趙隸瞪向呂泰,“你愣著做什么?沒聽到任鎮撫使的話?強令征調!你腰下的是燒火棍啊!”
“舍棄一切馬匹輜重,人先上船。”
任無涯怒喝一聲,護持著趙隸跟景陌雪瘋狂往前頭趕。
四下鷹羽當即圍過來。
牛雄沒有動,冷冷看著遠處正在肆意砍殺農夫的‘大梁匪’,狠啐一口。
“大哥,咱們走不走?”
魁梧漢子沒有絲毫畏懼,瞥了眼遠處正疾馳而來的人,開口詢問。
“看出來了沒?哼,標準的揚鷹衛斷牙沖陣,這群狗東西。”
“那大哥,咱們上馬去較量較量?”
“啪!”
牛雄給他后腦勺一巴掌,“不下千人,你較量個試試?別想了,跟著小陌雪快走。”
一行漢子不再遲疑,推搡著混亂人群擠進去。
來到渡口木板上,趙隸就看見下面五六條船只都被先行鷹羽占住。
“快,上船。不要管馬,人先上去。”
任無涯疾呼一聲,看向身后。
混亂中,擁擠踩踏亂如麻,不少人都被擠得掉下了江水里。
很快,當他們所有人都上船后,孔武有力的鷹羽們就開始搖動船櫓,遠離江岸。
“啊……”
一人策馬直撞,將一個男子撞入江中,馬上騎士蒙著面,露在外面的雙眼掃過已然遠離江岸的眾人,喑啞發聲,“來遲一步。讓弟兄們搜羅船只,速速渡江。”
“喏……”
旁下有人剛剛開口,就被他迎頭一鞭子。
“別漏了相,咱們現在是大梁匪!”
挨了一鞭子的人當即轉口,“是,大哥!”
他腳下木板一側,三四個善水的男子臉色驚恐,揮舞著手臂爭相遠游。
“殺!”
數道箭羽勁射而出,江面很快浮尸數具。
勒馬回頭,看著到處都是一片混亂,他瞇眼一笑,“演戲要全套,派些弟兄去痛快痛快,其他人抓緊尋船。”
“是,大哥!”
大江中心,水流湍急。
遠處殺戮已然看不見,但隱約傳來的哀嚎聲跟血腥味,卻在告訴他,事情還沒完。
稍稍松下來的心情,轉瞬復歸沉重。
“他們這么做,就不怕遭報應嗎?”
說實話,在其他人耳中,趙隸這話有點幼稚。
船上其他人只是看了看他,包括景陌雪也不過是搖搖頭。
不是大梁山的人?還是沖他們來的?那這些人是誰?又是為了什么?
顯而易見。
“盡戮我等,再求國舅。”
任無涯攥著拳頭,臉色滿是陰霾,“好厲害的計策,如此一來,只要國舅身邊再無其他人,那國舅爺您自然就落入他們手中。如果剛剛真被纏住圍殺,料想要不了不多久,便會有官府的人出面……”
“呸!”
隔著幾尺,牛雄在另一條船上滿是不屑,“就是因為你們這群狗官,要不然老子能上山?能當個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勞什子天王?”
任無涯沒有反駁,望著遠處江岸上的小黑點靜默良久,倏而猛然起身,怒喝道:“諸位弟兄最少跟本官共事也有數載。本想帶弟兄們得一場富貴,誰知竟落入這般險境。”
其他船只上的鷹羽紛紛抬首,望向他。
“今日,本官決意。若不能護國舅離開嶺南,寧死滄瀾。爾等愿隨者,生則共富貴,死則共兄弟。若有不愿隨者,靠岸之后盡可離去,本官絕不怪罪。”
鏗鏘有力的話說完,四面皆是一靜。
旋即,數位都統率先起身,“誓死追隨大人!”
“誓死追隨大人!”
鷹羽者,皆同聲。
旁邊牛雄見此,瞇眼一笑,蒲扇般的大手劃弄著江水懶洋洋道:“弟兄們,怎么說?”
其下大漢紛紛抬首大笑。
“哈哈哈哈!”
“生生死死多少年了,還在乎這一次?”
“跟大哥,砍他娘的!”
不同鷹羽官兵的肅穆莊嚴,這些個大漢一個個嬉皮笑臉,但眼眸深處,盡是濃濃殺意。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官匪同心。
在場所有人,唯一一個有些茫然慌亂的,竟只有趙隸。
他縮在景陌雪身邊,小聲道:“媳婦,咋個辦?”
沒理會他的稱呼,景陌雪泰然而坐,一如初見時平靜放箭,只見她微微垂首,“可惜,少了一桿槍。”
你還真以為自己是趙子龍啊!
在這才多少人?追殺的又多少人?
你們咋個就沒點數呢?
不想著怎么逃,竟然一個個想著跟人家干仗?
古人難道都性烈如此嗎?
忍不住,趙隸咳嗽一聲,弱弱抬手,“那個,我有一計,或可保全諸位性命。”
“國舅不必說了。”
任無涯莊重道:“我求富貴,不得即死。若國舅自愿跟他們離開,那還不如教我死在這滄瀾江。煩請國舅看在這些時日卑下護持的情分上,能答應卑下,待我等鷹羽死絕,再行此事。拜托了!”
說罷竟是單膝跪地,肅穆行禮。
其他鷹羽紛紛沖趙隸一拜,“請國舅待我等死絕,再行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