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書亞在廣場上坐了很久,直到廣場上的時鐘指向了下午七點,浮島的穹頂開始變換自身透光率,整個浮島將進入人工生成的夜晚。
正在他想起身離開,尋找今晚消磨時間的住處時,從不遠處的角落里忽然走開一高一矮兩個穿著統一制服的兩人。
在看明白他們是沖著自己來的以后,約書亞放棄了起身的想法,轉過臉開始打量這兩個人。
矮的那個走在前面,是一位剪著短發,帶著小帽子,相貌精致的女士。
而高個子那位落后半步,臉上輪廓分明,帶著一副能把大半張臉遮住的戰術目鏡,身上雖然套著一套不知是哪個公司的制度,但依然能看到那下面鼓脹起來的肌肉線條。
“約書亞·侯賽因先生。”那位女子率先開口了,她帶著職業化的一絲不茍的精準微笑在離約書亞半米的位置停了下來,開口招呼道。
“請問您是?”
那位女子微微彎了彎腰,頗有禮貌的說道:“我是寰宇風險投資公司的高級代理專員,您可以稱呼我海倫。”
寰宇投資?沒聽說過的公司...約書亞挑了挑眉毛,但還是站起來跟對方握了握手:“很抱歉,但我從未聽過你們公司。”
“這是當然——我們的公司是在兩百七十五年前成立,那個時候您還在冬眠艙里沉睡。”海倫面不改色的繼續說著,“我們公司是一家綜合性的投資金融公司,而它的前身,則是由帝國數家機構組合而成的。其中有一家機構的名字您肯定不陌生。”
約書亞等著對方繼續說下去。
“帝國國立銀行。”海倫維持著職業化的笑容,說出了幾個字,“很抱歉我們一直到現在才來找您,但您得理解,要在現代翻出那些封存了很久的賬目可不太容易。”
“國立銀行?賬目?”約書亞有些錯愕。
“但還好,我們的‘長期冬眠復蘇客戶應對小組’看上去運行良好,所以我才能夠在這個時間找到您。”這位海倫小姐扭頭看了一眼時鐘,滿意得點點頭。
“我有些迷糊了,您說的是什么賬目?還有您為什么這個時候要來找我?”約書亞此時是真的一頭霧水,總不至于前身是國立銀行的組織上趕著要來給他送錢吧?
“是這樣的,您在沉睡以前,個人名下是在帝國國立銀行有一筆存款。此外您在國立銀行的保險項目在您的艦船確認損毀后有一筆賠償金。”海倫極有耐心的解釋道,同時伸出左手,那只手顯然是蒙上了仿生外皮的機械植入體,在咔咔一聲響動以后,外殼變化,幾根手指投射出一片全息投影:“您看這是您的賬目信息,已經疊加上多年的利息,扣除各項手續費,并且針對當下的信用點標準購買力進行平衡。”
“此外,這里是那份艦船保單——投保人是您的駕駛員梅蒂,受益人是您,賠付金額已經撥付到了您的賬戶里,同樣計算了利息,以及進行了平衡。”
“...”約書亞看著那些數字,心中默默無語——他想起來自己確實有一筆存款,也想起來某一天在船長休息室的床上,梅蒂告訴他了保單的事兒。
但他自從醒來,從來沒覺得自己能拿到這筆錢——廢話,帝國都崩潰了怎么可能還有人來認賬?
然而現實是,不但有人來了,而且帶來的賬目金額還相當可觀——折算一下的話,足夠在當下的市場購買三艘溫蒂船長的旗艦星塵級深空探索探索飛船。
那可是相當于軍艦編制中驅逐艦規模的艦船了——而且在武器配置上還能再提升一個檔次,達到準軍事級或者干脆就是軍事級的程度,如果你有渠道的話。
而如果加上溫蒂的那筆預算,那么甚至可以再買到更高一個級別的有瑕疵或者有維護性損壞的船體。
“如果您沒有異議的話,就可以進行身份認證并領取這筆資金了。”
約書亞會有異議嗎?
顯然是沒有的——不管是探索艦長還是拾荒者艦長,突出的一個特點就是要錢不要命,更別說有人要把錢送他手里了。
“對了,我很好奇一件事...”在進行那套繁瑣的賬戶激活身份認證的流程時,約書亞慢慢吞吞的問道:“這筆錢或許對于你們來說不算太多,但沒人會認為你們還保存著那么久遠的賬目...”
所以為什么你們不把這筆賬給賴掉?
海倫眨了眨眼,這次露出的笑容不完全是職業化的微笑,更像是發自本心:“約書亞先生,關于您的疑問,有這么幾個方面的回答。”
“第一,雖然這些賬目是幸存下來的,除了我們沒人知道具體的內容。但只要我們還知道,就必須兌現——這是帝國成立國立銀行時就留下的規矩,也是國立銀行在星海屹立這么多年的準則。”
“第二,雖然現在國立銀行已經改組成了寰宇風險投資公司,但兌付這筆賬單,對于我們來說本身就是一場投資——出于某種內部的算法,根據您的個人資料以及這個時代的現狀,您本身已經屬于那種能得到較高回報的‘高價值’投資目標,而這次資金本來就屬于您,能用一筆屬于您的財富來作為整個投資的開端,順帶收獲屬于您的善意甚至是友誼——這對于我們來說,全是劃算的交易。”
這是相當坦誠的論點,所以約書亞點了點頭表示認可。而海倫則不緊不慢的說出了第三個論點:“當然,‘冬眠復蘇項目’開展以來,我們也兌付了不少賬單,雖然作為帝國崩潰前的項目,您還是第一個。”
說到這里,她稍微停頓了一下:“賬單嘛,除了儲蓄和保險賠付,自然還有貸款...而貸款的利息可比儲蓄利息高多了..”
她再次眨了眨眼,而約書亞則不寒而栗,想起來溫蒂曾經給他開過的玩笑——人體器官培養皿。
這幫現代人都什么毛病?
“好了,所有的手續辦理完畢,我也該離開了。”隨著約書亞簽署完個人密鑰,海倫的手嘎嘎的恢復如初,嚴絲合縫看不出這是機械手:“文檔的末尾是我的個人名片,您有任何疑問,或者對金融方面的需求都可以來聯系我——對于優質客戶,我們有成套的服務方案。”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約書亞動了動嘴角,將PDA里寫好的關于接下來艦船購買的計劃全部刪去,而后又給溫蒂發去一則信息。
————
和溫蒂的會面是在四天以后,新福斯曼第五浮島的某個酒吧。
這里叫做“引擎動力導管酒吧”,聽名字就知道這里的主要客人就是殖民地太空港中的船員。
當然,也不乏一些生意人,來這里尋找合適的交易人員。
嗯,不僅僅是皮肉交易,也比如貨物運輸交易,一些探索雇傭,或者小行星帶采礦之類的交易。
可以說,基本上在這樣的酒吧里,你能夠雇傭艦隊幫你做到任何的事情,艦隊也能在這里買到任何的東西。
不同于收到眾多條約限制和保護的官方交易市場,也不同于黑市那種完全開放的純自由市場,這些殖民地酒吧里的市場更像是介于兩者之間的“灰市”。
一些敏感的、不那么合規的東西也會在這交易,并收到一定程度的保護。保護和見證方來自酒吧的老板,但大部分勢力的殖民地酒吧的老板后臺都是這些勢力的官方——只有某幾個勢力除外,他們禁止酒吧市場的存在。
由于隔了這么一層類似于遮羞布的,所以三教九流的人都會聚集到這里,完成一些不為人知的交易。
比如溫蒂來的時候,就低聲告訴約書亞,某個卡座里的兩個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商談事物的家伙,一個是復興協會的某個身份不低的官員,而另一個則是某個著名海盜的聯絡人。
曾經的帝國由于普遍使用心智核心集群作為城市乃至星球的管理者,所以至少在穩定的內部星區是不存在黑市的,只有那些開拓星區的殖民地或者剛剛開拓完成,還沒有正規化發展管理的星區,才有黑市的生存空間。
而當代的勢力則因為沒有心智核心集群作為市政管理以及殖民地管理,想要完全禁絕黑市的存在幾乎不可能。
所以他們更傾向于將黑市部分抓在自己手中,于是就誕生了這種在一定規則下相對自由的酒館市場。
溫蒂把約書亞約到這里來,顯然不是單純要來買醉,他們是有正事的。
“說實話,你給我發來的訊息第一句話就是你有錢了可嚇了我一跳。”溫蒂坐在卡座的座位上,伸手打開了隔音設備:“我還以為你不干了呢。”
隔音設備生效以后發出嗡的一聲,讓約書亞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我在冬眠之前的人生里,除去成年以前和在艦長學院的幾年,幾乎有五分之四的時間是在星艦上度過的,剩下的五分之一還得刨除在探索一些星球時滯留在地面上的時間——這輩子我是沒辦法轉行了。”
溫蒂點了點頭,沒有評論什么,轉而說道:“你發給我的雇傭合同補充方案我看了,沒什么太大的問題,當你離開艦隊的時候,如果你要帶走艦船,你就得補償我的花費——這很合理,我沒什么意見。”
“你沒意見就好,這筆錢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如果我不使用你的預算的話,恐怕也買不到太優質的艦船。”約書亞點了點頭:“而我是真不想去碰關于寰宇投資公司的貸款計劃——尤其是在你說了人體培養皿的那個玩笑以后。”
溫蒂愣了愣,然后咯咯咯的笑了起來:“你這人真的是——果然是個諧星...”
反正有隔音設備,約書亞也不怕這丟人的笑聲被別人聽到,他氣定神閑的喝著這個酒吧里最受船員歡迎的酒,等到溫蒂不笑了以后才喃喃說道:“總之,根據新的預算重新規劃的艦船,現在我們可以負擔起一艘更加強大的戰船——重型驅逐艦的或者高速輕型巡洋艦以及配套的武器以及船員。”
“而在這兩種艦船之間,我更傾向于高速輕型巡洋艦。”約書亞喝完手里的酒,把酒杯放在桌面上。
“理由呢?”溫蒂在認真談事的時候還是相當正經的,收斂起放肆的笑聲,又回到了那種招牌式的溫暖笑意。
“重型驅逐艦一級的船體,更加適合于大型艦隊的側翼掩護任務。”約書亞侃侃而談,一邊調用了在本地市場網絡中常見的貨物信息:“這類艦船的設計理念大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拋棄了重型裝甲和高性能的護盾發生器,但配備了更加出眾的火力和更加靈活的機動模塊。”
溫蒂仔細看著這些艦船的參數,最終不得不承認約書亞說的是對的,而約書亞也拿出了另外一些勢力的重型驅逐艦的參數,除了少數幾個冷門的船體種類,大部分驅逐艦都是遵循這一理念。
“有什么問題嗎?”溫蒂略有些好奇的看著那些參數:“我看咱們艦隊不也正是需要一些重型火力嗎?”
“可咱們又不是正兒八經的作戰艦隊,咱們是拾荒者,艦隊里有作戰能力的加上新的這一艘船也就只有一半。”約書亞搖了搖頭:“重型驅逐艦的戰術目的是依靠靈活的機動,借助艦隊里大型艦船的護盾和裝甲掩護自身,并為這些大型艦船掩護火力盲區和引擎等脆弱的部位——當然如果你同意打起來的時候我用那艘貨船掩護自己,那就完全沒問題了。”
溫蒂被不輕不重的噎了一下,翻了個白眼:“好吧。你說的有道理,那說說選擇輕型巡洋艦的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