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一碗天九翅

　　蘇誠從家中拿了一籃子新鮮的水蜜桃，和絳雪一塊到了白鹿書院。

　　進了庭院，遠遠地看見朱子柳的書房還亮著燈火，他便篤篤篤地敲門。

　　“進來。”里屋傳來朱子柳的聲音。

　　蘇誠緩緩推門進去，將一籃子水蜜桃放在太師椅上，“先生，身體無恙否？”

　　朱子柳從椅子上站起來，走了過來，“不礙事，你這么晚來，就為了給我送水蜜桃的？”

　　蘇誠拱拱手，“學生有事來請教。”

　　“坐下來說。”朱子柳扶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下。

　　“學生想著書養浩然正氣。”

　　“你的想法不錯，不過，現在的書市行情不好，市面上流行的大部分是儒家典籍，那些個坊間話本，受眾不廣。”

　　朱子柳料定蘇誠通曉景國的經史子集，應該不會再從這上面做文章，因為這著不出新意來。

　　剩下的可能，就是話本，也就是茶樓說書，百姓們喝茶嘮嗑，為之津津樂道的故事。

　　以蘇誠的見識，他雖然飽覽群書，在人情世故上，還是如同白紙一張。

　　不是自己不看好蘇誠，而是話本這東西，需要許許多多經驗和親身經歷，點點滴滴積累起來，方能成故事。

　　而且，寫的故事，百姓不一定會喜歡，這就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與其花費精力浪費在著書上，還不如去行萬里路來得實際一些。

　　蘇誠正色道，“先生，學生所著的是坊間話本。”

　　朱子柳微微頷首，“以你的經歷，恐怕寫話本有點困難……”

　　蘇誠料定對方必然這么說，就給朱子柳講講西游記中三打白骨精的故事。

　　剛開始朱子柳只是憋著臉，不大在意，畢竟，茶樓說書先生都是這番套路，先拋個鉤子，等百姓們過去聽。

　　漸漸地，他從悟空打死村姑，老婦人的過程中，覺察出了其中的微妙。

　　這不僅僅只是一個簡單打妖怪的故事，悟空的心態，唐僧的心態，還有一旁添油加醋的八戒的心態，三人各有想法。

　　沖突聚集在打死老頭那一刻，徹底完全爆發了。

　　這哪里只是一個簡簡單單打妖怪的故事，里面涉及了師傅四人取經理念的不同，隊伍里的矛盾，對人性的分析，考究實在太到位了。

　　聽到唐僧趕走悟空的那一幕，不只是朱子柳自己，就連在一旁早已聽過一遍的絳雪，也跟著淚目了。

　　朱子柳聲線顫顫地感嘆著，“寫一紙貶書就要趕走悟空，這唐僧也太狠心了吧，他怎么下得了筆啊？”

　　蘇誠拱拱手道，“不知學生講的這個故事，可合先生心意？”

　　朱子柳破涕為笑，“好，好，好，老夫原本還擔心你會因為缺乏人情世故，在編故事上會不在行，想不到，圣人門生畢竟是圣人門生啊。”

　　蘇誠點點頭，“景國崇圣，佛門式微，如此寫僧人取經之事，是否有違景國律法？”

　　朱子柳捻須含笑，混濁的目光為之一亮，“你能考慮這般周詳甚好啊，老夫有個建議，把取經換成是到圣山尋覓儒道圣人，求取圣人親書的典籍，目的是為了興旺人族。”

　　“學生思考再三，也是這個意思。”

　　“那么，我們就不謀而合了，呵呵……”朱子柳跟蘇誠想到一塊去了，內心美滋滋的。

　　“學生還有一事求教。”

　　“說。”

　　“適才傍晚之時，學生在庭院和程先生聊過，關于象妖的處置……”

　　朱子柳頓了頓，“是會招來一些口舌，這些天，你就安心著書吧，別去管外面的流言蜚語，有什么事，有我和老紀，老程來處理。”

　　“學生明白。”

　　朱子柳那雞爪般的手，突然將蘇誠的手拉了過去，眼睛放光，“蘇誠啊，你這書要是出版的話，負責總編纂的人選，還沒定吧？”

　　蘇誠怔怔地點點頭。

　　朱子柳笑了笑，指著自己，不言語。

　　蘇誠頓時明白了，院長想掛名啊。

　　……

　　翌日清晨，江州城南街一名叫李虎的秀才，前往東街三味書店的途中，經過醉仙樓門口。

　　門口貼著一張告示，二十二日謝師宴，酉時初始。

　　就在明天。

　　李虎在本次院試中得了秀才頭銜，雖然比不上蘇誠那般有鎮國詩的才華，總歸是秀才，也是景國未來的希望。

　　況且，蘇誠和自己同是白鹿書院，以前出門總是被白馬圣院那幫學子瞧不上，說白鹿書院是野狐禪，朝里做大官的基本是白馬圣院的學子，白鹿書院給白馬圣院提鞋都不配。

　　現在，他出門都能昂頭挺胸，路過的百姓見到自己都會笑臉相迎，那群囂張的白馬圣院學子，再也不敢對白鹿書院多嘴，更不敢當著自己面侮辱白鹿書院的學子。

　　任憑對方巧言舌辯，他只需反問對方一句，“你們白馬圣院可曾出過鎮國詩？”

　　全場就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一個個聽到鎮國詩三個字，紛紛匿了匿了。

　　那酸爽啊。

　　況且，就在昨天，這位圣人門生，還憑借聰明才智，巧妙地化解了危機，拯救了諸位秀才，舉人的性命，全江州城的百姓們都在夸他。

　　就連他們這些白鹿書院的學子們，也跟著沾光啊。

　　“喲，這就是蘇案首的同窗嗎？”

　　“這就是讀書人啊……”

　　“殺妖滅蠻的先鋒大將啊，我景國未來的支柱啊……”

　　“阿爹，阿娘，我長大了也要去白鹿書院讀書……”

　　諸如此類的言論，令白鹿書院的學子們，個個臉上備有面子，走路都能直蹦高，飯都能多吃好幾碗。

　　這不，昨天才和妖蠻激烈交戰完，李虎身上還受了些傷，他也要爬起來，去書屋買書回來明悟，養浩然正氣。

　　蘇誠給白鹿書院爭了光，他的才氣比不上蘇誠，自然要更加努力些，好不給白鹿書院丟臉。

　　就在他望著門口的告示發了會呆的功夫，醉仙樓的一個跑堂的伙計，笑意盈盈地上前來，躬身問：“可是白鹿書院的李虎，李秀才？”

　　李虎一聽這稱呼，舒適，挺直腰背，朗聲道，“正是。”

　　“我們醉仙樓聽聞白鹿書院的學子們昨天為江州城百姓披荊斬棘，殺妖滅蠻，很是感激，免費請您進酒樓吃一碗天九翅。”

　　天九翅，那一碗得好幾百兩呢，皇宮里的皇子皇孫們才有這待遇享受吧？

　　“這太貴重了，無福消受。”

　　伙計跑堂熱情地拉他進了酒樓，“又不要您付錢，我們這天九翅沒有皇宮那么昂貴，也就不到十文錢，不訛您。”

　　十文錢，免費的啊，那還可以接受，早上人少，李虎坐在角落的一張八仙桌，還有隔壁桌子坐著一位白衣書生，在那喝著明前綠，桌上也擺著一碗天九翅。

　　看來也是享受免費的待遇啊，讀書人同樂同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