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兮滿臉通紅的從男人懷里鉆出來，當著眾人的面，只覺渾身都要燒起來。
“看來咱家來的不是時候，攪擾了同知大人的雅興。”
一道略尖細的聲音響起，在悶熱的七月，莫名帶了一股陰森的寒意。
“楊公公，不知您到了應天，有失遠迎。”明燁神態自若，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生。
念兮忍不住偷偷打量來人。見是個身量略低，一身真青錦袍，面白無須的中年人。容長臉，眼睛只有綠豆大小，透著精光。不經意與那人的視線對上，念兮一個激靈，趕緊低下頭去。
楊曲卻是眼前一亮。那燈下低頭的小娘子，端的美貌。那是種不施脂粉的無瑕美麗，如一朵嬌艷的玉蘭，氣質純然，干凈優雅。
“這小娘子倒生的美貌，不知……”他言雖未盡，意思卻說得分明——他對她，很有興趣。
念兮感覺那道目光像毒蛇一般，盯的她心底發寒，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明燁不動聲色朝前一步，擋住楊曲視線，笑道：“這是我新買來的玩意兒，不懂規矩，讓廠公見笑。”話說的客氣，可宣示主權之意昭然可見。
“丟人現眼，還不快下去。”
念兮聞言正要退下，不料——
“明大人急什么。張景隆暴斃，此時你不去蘇州，反而先來了應天，難道就為了會佳人？”
他擋住了去路，雖在與明燁說話，可目光，始終盯著念兮。
那樣貪婪充斥欲望的眼神，念兮曾在大哥溫子仁身上見過，而面前的楊公公，尤甚于此。他赤裸的眼神似要將她的衣服剝掉一般。
直到一雙堅實有力的臂膀環上她，念兮身子一僵，感受到男人溫熱胸膛和有力的心跳，她才恍惚重回人間。
“說起來，張景隆已經是蘇州任上暴斃的第三個知府，信王只怕……”
信王跋扈，朝中非議已久，是楊曲在圣人面前極力維護。前兩任蘇州知府突然暴斃，也是他將事情壓下。如今貴妃娘娘的妹婿張景隆也不明不白的死了，此事若與信王有關，楊曲必難以逃脫罪責。
果然，明燁話未說完，楊曲那張寡淡瘦削的面皮上已扯出一抹笑，他朝旁讓了一步，嗬嗬笑道：“張景隆的事，貴妃被氣得病了一場，圣上震怒，張千林兩日前已奉旨到了蘇州，咱家不過擔心大人兒女情長，耽擱了正事。”
“還請楊公公放心……”
明燁說著一邊松開手，念兮領會，徑直出了房間。直到房門重新合上，那股有如實質令人惡心的陰冷眼神才徹底消失。
出來后她就獨自呆呆坐著，一名錦衣官兵見她模樣可憐，端給她一碗面，“忙活了大半夜，餓了吧，快吃。”
念兮愣怔片刻，接過面碗，才挑起面，突然鼻子一酸，眼淚就簌簌落下。今夜過得曲折艱難，被父兄拋棄時她沒有哭，對峙兇神惡煞的明大人時她沒有哭，哪怕剛才被一個太監眼神猥褻，她也沒有哭。
可如今面對陌生人的一點點善意，卻忍不住淚如泉涌。
李典見她哭得實在可憐，忍不住撓撓頭，勸慰道：“你別哭，面不夠，鍋里還有。”
念兮原本滿心恓惶，被他這話一沖，倒也漸漸止了淚。她本就不是一個愛在人前落淚的女子，不過遭逢遽變，才會情不自禁。
“多謝大人。”
李典連連擺手，憨憨道：“你叫我李典就成，快吃面，放心。”
我們大人本來就是救你的，他在心中又補了一句。
半盞茶后。
明燁面冷如霜，大步走進來。念兮不敢再吃，跟著李典站起來。
“大人，廠公來了，咱們今晚還走嗎?”
明燁點點頭，“留章彌善后。蘇州知府死的蹊蹺，張千林已經去了。”
“什么！狗東西消息這么靈，咱們也趕緊走。那廝擺明要跟您爭指揮使的位置，可不能讓他占了上風。”
李典迫不及待，恨不能奪門而出。
明燁轉頭，擰眉看向她，“會騎馬嗎？”
念兮猶疑，“大人，咱們不是說好……”放了我嗎？
“你若想跟太監對食，隨你。”
明燁滿臉不耐，丟下一句轉身就走。李典留給她一個抱歉的眼神，也緊跟著出去。
想到那位楊公公陰翳變態的眼神，念兮權衡片刻，緊隨其后。
應天距離蘇州府不遠，經過一夜奔馳，三人天亮到達。
安頓好念兮，兩人便急匆匆走了。
*
“大人，溫姑娘不在房間，客棧小二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李典覷著明燁臉色，小心翼翼稟報。
二人今日在外奔波了一天，案情卻沒有絲毫進展——張府里人來人往，刑部、大理寺、信王的人，前來吊唁的客人，還有張千林帶隊的錦衣衛，他們根本找不到機會潛入知府家中查案。
原打算先回客棧休息，等夜半時分，再潛入張府驗尸，不料回來后溫念兮卻不見了。
明燁黑臉，“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找！”
李典一臉欲言又止。
“說！”
“您不嘛不告訴溫姑娘實情。她當年救過你，你是來報恩的。現在好了，人被嚇跑了。”
那樣丟臉的過往……
明燁徹底暴躁，發出死亡警告，“此事不準再提！你若敢告訴溫念兮，我就……”
他比了個手勢，李典垂頭喪氣應了。
想到溫念兮那般樣貌，竟敢偷偷逃跑，明燁簡直快被那蠢女人給氣死。他不是都答應放了她嗎？！腦補著念兮可能已經被人騙走、擄走、挾持走的畫面，面色越發陰沉狠戾。
女人就是麻煩！越漂亮越麻煩！
“你去前面兩條街，我去后面，仔細打聽，再問問這一帶有沒有拐子、拍花子。”
李典聞言臉色一變，趕忙去了。明燁也不耽擱，沿著周邊的街道細細尋找。
一個時辰后……
兩人坐在客棧外面，一整日水米未進，又熱又累，滿頭油汗，再沒了平日的威風氣度。
“還找嗎？”
李典靈魂發問。
為了暗中行事，他們此次并沒有帶大量人手，如今知府暴斃的案子尚是一團迷霧，溫念兮又丟了。偌大的蘇州府，僅憑他們二人找一個女子，無異于大海撈針。
明燁吐口濁氣，這案子棘手，牽扯甚大，如今也只能先……可話到嘴邊，卻遲遲說不出口。
就在這時——
“大人？”
仿若九天玄女臨世，溫念兮一身云水藍廣袖長裙出現在二人面前，身后的晚霞匯聚成她的眸光點點，熠熠奪目。
“你們怎么坐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