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嵐風的大腦像是突然放空一般,他已經沒有能力去思考,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望著面前的煉獄景象。
不只是他,其他伙伴們也是一樣的呆滯。
陰森潮濕的山洞中豎立著十幾個高大火把,昏黃的燈光將這里襯得更為幽暗。
在山洞中心位置的,是一個以鮮血所描畫出來的巨大陣法,陣法中的紋落復雜而詭異,里面的邪惡氣息陣陣翻涌。
幾十名黑衣人圍在陣法四周,他們每個都裹在黑色斗篷中,雖然看不清面貌,但十幾年的相處讓夜嵐風立馬認出來,這些就是村子里的男人們。
在鮮血大陣正中央的,是被釘在木架上的媽媽。
在媽媽四周是一具具尸體,這些尸體全部都是被割腕放血而亡,鮮血早已流了一地,緩緩注入到大陣中。
陣紋有四個角,每個角上都站了一個衣服鑲有金邊的黑衣人,他們此刻正雙手按在胸膛上,口中不斷念著什么。
夜嵐風他們被趕到了大陣里面,站在了村子里女人們的尸體旁邊。
這些十四五歲的孩子在短暫的頭腦空白后,開始漸漸精神崩潰。
他們都在黑衣人中找到了自己的爸爸,但當他們乞求般望過去時,爸爸們竟然絲毫不為所動,仿佛被割腕而死的不是自己妻子,仿佛進入陣中的不是自己孩子。
夜嵐風踩著無處可避的血,緩緩來到了媽媽身旁。
媽媽雖然活著,但她已經昏迷了過去,夜嵐風的輕聲呼喚沒有得到回應。
“各位且聽我一說。”一個金邊黑衣人揚聲道,“今天,就是我們召喚魔神虛影的日子。”
“原本按照我們的計劃,召喚的時間應該在十日后,但大家都知道在今天......計劃出現了一絲偏差。”
所有的黑衣人聽到這里,都望向了木架上的夜嵐風媽媽。
“圣靈之女今日突然殺了她的看守者,我們難以得知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了以防萬一不得不將計劃提前。”
夜嵐風猛地望向媽媽,喉嚨處像是被堵住了一般難受。
他并不傻,老者的話語加上這兩日的所見,他已經大概猜出了事實的真相。
爸爸是村子里看守媽媽的人,他的職責就是看住媽媽和自己。
而昨天媽媽突然說的“拼了命也要救你出去”,其實就是......殺掉看守者,讓自己能夠逃脫。
可是夜嵐風不愿相信已經擺定的事實。
夜嵐風想起了爸爸看向自己時眼中的慈愛,想起了他常常摸著自己腦袋時的微笑,想起了他勸自己好好吃飯時的和藹......
這些都是夜嵐風親自經歷過的幸福,現在卻得知都是假的?!
金邊黑衣人的話語還在繼續:
“我們為了這一天已經銷聲匿跡了十幾年,經過這些年的培養,夜家孩子的圣靈之體已經成熟,一切都準備就緒......”
“現在大陣對陰之血的吸收已經完畢,接下來便是精氣的吸收。此前我們為保證大陣與精氣的兼容,讓各位在村子里都養育了自己的骨肉,現在正是需要他們的時候......”
說著,他在確認無誤后,與其他金邊黑衣人都拿出了一把匕首,割開了自己的手腕。
他們的血液滴落在大陣上,整個大陣突然亮起了血芒,猛地把山洞照亮。
與此同時,圍在大陣旁的黑衣人們都跪了下來,一起念誦著江凌聽不懂的音符。
血芒瞬間吞噬了大陣中的所有人,夜嵐風感到自己的身體在迅速萎靡,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吸食自己的精氣。
但是他此時早已不在乎這些,他腦海中回蕩著的是金邊黑衣人剛才的話語。
“養育自己的骨肉”?
也就是說,將他們趕進大陣里、想要將他們獻祭的,確實是他們的親生父親?!
夜嵐風仿若窒息。
這么說的話,自己家里的那個......也是自己親生爸爸?
也就是說,媽媽親手殺了......
夜嵐風如同風中柳絮,被無數難以言喻的情緒吹得都找不到自己了。
這時他突然想到,江凌江團兒一直以來都在問自己“有沒有遇見奇怪的人和詭異的事”,也說過他們是來查邪教組織的。
那豈不是說,自己一直以來生活的村子,就是他們在找的組織?!
而自己和媽媽,就是這邪教組織在培養的祭品......
他也終于明白了爸爸所說的一些話。
“其實當有了更大的樂趣時,其它的都不算什么了。”原來爸爸為了他的事情,連妻子孩子都可以不要。
“再過不久就要收獲了,村子里的大伙兒都很期待呢......”原來收獲的不是莊稼,而是自己和媽媽。
隨著時間推移,不只是大陣中的人,就連周圍的黑衣人也明顯消瘦了下去,只不過他們的損耗要少很多。
夜嵐風旁邊的伙伴們一個一個倒下,他們在落地后都沒有了氣息。
大陣的血芒越發強烈,吸收而來的精氣緩緩凝聚成了邪異的符號,這符號像水銀一般流動著,似乎是在與未知的存在溝通著什么。
夜嵐風木訥地站立著,他目光呆滯,如同一個沒有了靈魂的木偶。
突然一陣熟悉的咳嗽聲響起,把夜嵐風快要消失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他急忙轉頭看向媽媽,焦急地查看著她的傷勢。
媽媽見旁邊的是他,忍著生命流失帶來的劇痛,勉強擠出了一個微笑。
“是......是小風啊......”
夜嵐風連忙點頭:“是我,是小風,媽媽你......”
“你、你最后還是被帶到這里了啊......”媽媽咳出了口血,眼淚無聲流下,“媽媽還是失敗了......沒能把你救出去......”
夜嵐風忍著淚,替她擦著嘴角的血和眼角的淚。
“小風啊,媽媽、媽媽沒用,這一輩子拖累你了......”媽媽聲若細蚊道。
夜嵐風拼命搖著頭,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可、可是媽媽已經......盡、盡力了呀,媽媽真的想、想不出什么辦法來了......”
“明明、明明小風都長大了......明明小風想要出去看看世界的精彩,可、可卻因為媽媽而......”
媽媽被涌上喉頭的血嗆了一下,本來就斷斷續續的話語直接斷了。
夜嵐風忍著眼淚說道:“不怪媽媽,是小風自己......”
可是媽媽沒讓他說下去:“小、小風啊,這輩子媽媽沒用,你不要怨媽媽......”
“媽媽好想看到小風背上行囊的樣子,想看小風和朋友們走上旅程的背影,想聽小風給媽媽說外面的世界呀......”
仿佛是回光返照一般,她的話語連貫了許多,但說著說著,剛剛被夜嵐風擦掉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小、小風,當你跑過來跟媽媽說要去看世界時,媽媽真的好高興,好想幫小風離開啊......”
“可惜這輩子我們做不到了,希望下輩子能實現吧......”
媽媽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稀釋了那一地的血液。
夜嵐風聽著媽媽的話,無語淚流。
他想起了幼年蹣跚學步時媽媽的耐心,想起了第一次跟小伙伴打架后媽媽的安慰,想起了給媽媽摘了一朵小紅花時媽媽的微笑,想起了聽到自己對世界的向往時,媽媽的眼淚和決絕......
“小風,媽媽這一生給你帶來的都是苦難,媽媽對不起你......”
“如果有下輩子的話......”
“希望小風能快快樂樂的......”
“希望小風能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希望小風能有全身心愛你的父母......”
“希望你不要再遇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