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行逝去三天后,葬禮舉行。
小鹿夢披著白衣,跟隨送葬隊伍麻木地走著,她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也不知道未來的路在哪兒。
自己好不容易承認了這個爸爸,為什么他就走了?
她茫然地抬起頭四處張望,奢望著能看到鹿行從某個角落里走出來,告訴她“小夢啊爸爸是開玩笑的,是不是傷心啦”,然后自己打他一頓。
可是她看到的,只有一片被縞素染成雪的荒涼村莊。
秋日的太陽并不耀眼,卻刺得小鹿夢眼睛生疼。
天氣晴朗,陽光普照,但世界卻那么冷。
她緊緊地握著媽媽的手,心下茫然而寂寥。
媽媽在三天里也衰老下來,消瘦得再難看到從前模樣。
曾幾何時,小鹿夢被鹿行搞得不勝其煩,總是希望他趕緊離開;而現在,小鹿夢多么希望,鹿行能再次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
“生命只是一個過程,死亡也只是過程中的一個轉折。不必悲傷,他不過是開始了一個新的旅途。”
“死亡不過是走向了來生的國度,我們應該祝福。”
“他一定也不愿看到你這么消沉,所以打起精神,讓他看到開心的你吧。”
......
大家都這么勸說。
可是,當心被鈍刀割開、灑落一地悲傷后,怎么可能再將它收回?
就算生命不過是一場早已寫好結尾的悲劇,為何不能讓它多上演一會兒?
小鹿夢總是想不通的。
她一直默默低著頭,不想也不敢去看前方的棺槨。
突然,一直潔白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手里拿著一大塊糕點。
“你就是小鹿夢?”
輕靈悅耳的聲音響起。
小鹿夢將自己的眼淚抹去,緩緩抬起頭。
那是一個白發束起的美麗女子。
她明明站在小鹿夢的面前,卻讓小鹿夢覺得她身形縹緲,似是遠在天邊。
“喏,聽鹿行說你想吃京城的荷葉糕......”白發女子遞過糕點。
小鹿夢沒有去看荷葉糕,而是盯著女子。
“小鶴咱得先自我介紹,要不嚇到孩子了。”一個英俊中年人騎著天馬走過來。
“我叫明三道;這位美麗得不似在人間、如九天仙女下凡般的女子,叫明鶴;我身下這匹劣馬叫明馬。我們都是你爸爸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小鹿夢媽媽無光的眼睛動了動,她很久以前見過這幾個人。
也聽鹿行說過無數次這幾人的名字。
“可能小鹿夢你不認識我們,可是我們卻早就對你很熟悉了。”
“我們來這里......送鹿行最后一程。”
說完,明三道他們默默走到小鹿夢身旁,跟隨送行隊伍緩緩前進。
......
最后還是到了下葬處。
是時候說再見了。
哀歌奏響,白色靈幡飄動。
在陣陣哭聲中,鹿行的棺槨緩緩落入墳墓。
明三道望著漸漸被土掩埋的鹿行棺槨,突然伸手溫柔地摸了摸小鹿夢的頭。
在小鹿夢還沒反應過來時,明三道在明鶴明馬的注視下,輕聲說道:
“風——啼。”
下一刻,狂風乍起!
灰色的風席卷天地,帶著凄厲的呼嘯聲將世間染上悲傷的韻腳。
小鹿夢抬頭看了明三道一眼。
這個男人臉上未曾有過淚水,但她能感覺到......
他在哭泣,
用那狂舞悲涼的風。
風吹動林海,吹動人們的衣角,吹得靈幡獵獵作響。
“天——泣!”
明三道的聲音陡然高昂,震得四方靈氣顫動。
小半個靈界的天倏然間暗了下來,如同人的臉色由晴轉殤。
大雨不知悲從何起,須臾間傾盆而下。
雨落青山,
道的是明三道無盡的悲戚。
小鹿夢震駭地發現,這天、這雨竟然頃刻間都變成了血紅色!
不知是天染紅了雨,還是雨抹紅了天。
整個天地籠罩在血濛濛的悲愴中,連不明所以的生靈們心頭都仿佛被揪住了一般,不由得戚戚然而淚流。
不只是明三道,明鶴明馬也都有些紅了眼圈,但他們都不會落淚。
因為他們是戰士。
戰士流血無數,卻何曾流淚?
“易——水——寒!!”
隨著明三道聲音落下,血雨停止,自天際無根之處突然流淌出一條血色長河!
血河滾滾而來,伴著撼人心魄的澎湃聲,懸于天幕之上。
鹿行的棺槨中驀地亮起柔和的白光,白光像是受到血河牽引一般,帶著棺槨向血河飛去。
白光漸漸清晰,小鹿夢可以看到,那是一個半透明的“明”字。
棺槨沒入血河,“明”字像是完成它的任務一般,無聲炸開散作點點微光,照亮了鹿行棺槨周圍的一角。
而僅僅是這一角,就讓在場的生靈心顫不已。
在血河中安靜浮動著的......是密密麻麻的棺柩。
明三道已經不知是第幾次望著血河,沉默不語。
血河何來?
昔日人皇一刀斬盡神魔一萬三,神魔之血凝匯而來。
棺柩何來?
曾斬神之人、滅魔之妖,死后應人皇遺志而來。
山河總是那片山河,為它前赴后繼的人卻代代不同。
但他們未曾被忘記——
他們的肉體和靈魂在血河之中被凍結。靈界不滅,血河不枯,他們永存。
“當是刀破昆墟日......”
明鶴喃喃地說著幾十萬年來,一代又一代先烈灑下的夢想。
“再踏征程!!”
明三道氣勢一轉,高喝出聲。
下一刻,
碎金裂石慷慨意,氣吞山河磅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