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濛濛不斷,十萬大山的外圍,醉月趕著一輛駑馬拉著的兩輪馬車,艱難趕路。
是的,就還是那輛馬車。
她身上的傷勢倒是恢復的差不多了,只是衣衫破裂,又被雨水打濕,落湯雞一般,顯得很是狼狽。
“我們現在去哪兒?”在得知天魔宗被縣衙和青山宮聯手摧毀后,醉月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精氣神都沒了。
馬車上的夜宸順著路上的顛簸搖晃著身子:“先找個避雨的地方吧。”
醉月深呼吸幾下,努力讓自己提起點兒心勁兒,回答道:“好的。”
這輛馬車是醉月離開圣地走出十萬大山的時候,在一個鄉間的茶水攤上用自己之前積攢的銀子買的,總共花了三兩三錢。車子老舊,輪轂運轉艱澀,走起來嘎吱作響。這匹老馬也不怎么樣,年紀很大了,稍微走一會兒就要歇歇,還好沒有生病。還有就是,大概是苦了一輩子,也算好伺候。
她之前從沒有學過趕車,一開始的時候鬧出了不少笑話,差點兒把車駛到水溝里。還好因為自小練習舞蹈,身體控制能力不錯,慢慢摸索著也算能讓馬車動起來。當然,這匹識途的老馬也是關鍵,會自己找好走的路。雖然慢一點,但穩當。
不知道怎么回事,醉月突然想起了幾個月前的往事。那時候自己在想什么呢?記不清了,但估計迷茫偏多吧,走出圣地,她完全不知道該干什么。
就像現在一樣。
雖然意志消沉,但武者該有的警惕心醉月還是具備的,在走過一個山口時,她止住了馬車——不遠處有金鐵相擊的聲音。
前面有人在爭斗?這個時間點,這個位置,說不定是天魔宗的弟子。
醉月的眼睛里閃出光彩,把韁繩丟下,拿起木月刀就潛了過去。
果然是青山宮的雜碎!
兩個身穿月色道袍的年輕道人正在和一個滿身血污,看不清樣貌的天魔宗弟子纏斗。
既然遇到了,醉月當然不會客氣。她收斂氣息,慢慢靠近,突然飛身掠起,揮刀斬下,一道血色的光閃過,一個道人的頭顱被木月刀斬下。
不過是淬體期的武者,還是很好對付的。
“天魔宗余孽?”剩下那個青山宮弟子大驚,看了眼身死的師兄弟,正猶豫不決是否撤離的時候,感覺后背一痛,前胸伸出一張骨瘦如柴的手。
“季措?”眼看著那個天魔宗弟子用手將青山宮的道人活活撕開,醉月終于認出來了。
那人朝醉月看了一眼,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仰面倒了下去。
重傷加力竭,一般情況下是沒救了。好在醉月不是一般人,她調動青木之力,先把命給吊住,然后就拖著季措回到了馬車處。
有夜宸出手,不管多重的傷,只要沒死就能救回來。
既然救回來了,醉月也就不用在外面淋著雨了,可以和夜宸一樣坐在車廂里。
季措倒也沒有說什么,只是木訥著臉,聽從命令一板一眼地趕著馬車。
一番殺戮之后,醉月將心中的愁悶發泄了大半。此時車廂外細雨瑟瑟,馬車慢慢騰騰,她感覺有點兒無聊,就對夜宸問道:“尊上,你覺得季措如何?”
辛苦建立起來的天魔宗雖然被毀,但她最看好的弟子總算是保留了下來,也算不幸中的幸運了。
只是她沒有想到,夜宸哂笑一聲,淡淡說道:“一個已死之人,沒有意思。”
已死之人?醉月透過車廂的簾布看著季措,他不是還活的好好的嗎?
看出了醉月的疑惑,夜宸挪動了下身子,墊了墊身下的稻草,沒有解釋的意思。
有意思的是,馬車上的三個人都不知道應該去往何處,還是那匹識途的老馬,在山林里繞來繞去,停在了一個山洞前,讓他們三人總算有了個避雨的地方。
山洞還算寬敞,地勢稍高也不會進了雨水,但總歸沒有宅子住著舒服,吃飯、洗漱、睡覺都很不方便。只住了一晚上,夜宸就安排醉月,醉月安排季措準備馬車,繼續趕路。
悅山城一時是回不去了,但安定府還有其他的城,大庸朝還有其他的府,總是找到他們的容身之地的。
馬車不緊不慢地走著,倒也未見縣衙和青山宮的追兵,可能他們確實不敢貿然闖入十萬大山吧!
就在車子快要走出這片山區的時候,路過一處亂墳崗,夜宸突然示意馬車停下。
“沒想到在這里還能碰到一個熟人。”
醉月聞言緊握木月刀,一把掀開簾布走了出去,戒備地打量著四周。但并沒有發現什么埋伏。她仔細傾聽才注意到,亂墳崗有微弱的痛苦呻吟之聲。
醉月小心地走了過去,看到一個老頭兒仰躺在地上,幾只野狗正在撕咬他身上的肉。
她揮刀趕走了那幾只野狗,仔細端瞧,大吃一驚:“錢算?你這是……你怎么了?”
此時錢算全身沒有一塊好的皮膚,皆是皮鞭棍棒毒打的痕跡,手筋腳筋被挑,四肢骨骼碾碎,只能癱在地上,一動也動不了。結果招來了野狗,雙腿已經被啃的沒幾塊好肉了,自膝蓋以下,完全就是森森白骨。
聽到有人在旁邊呼喊,錢算渾濁的眼睛一轉,張開了嘴,但啞啞說不出聲音來。
此時醉月才看到,他的舌頭被割掉了。
將錢算救下,通過他一通比劃,醉月他們才知道了天魔宗被毀后的事情。
吳家世代經營,四通商會背后關系復雜,這兩家交了筆銀子基本得到保全,元氣大傷說不上,但也算是傷筋動骨——畢竟真要糾錯的話,縣衙才是第一個和天魔宗合作的勢力。
其他人就沒那么幸運了,特別是錢算這類天魔宗的核心成員,則遭到了最嚴酷的清算。
錢算被抓后,受盡了嚴刑拷打,他的老婆孩子,新納的小妾外宅在他面前被活活打死,尸骨都喂了狗,只為得到他的一份口供。
逼出衙役想要的供詞后,他就被挑斷手筋腳筋,砸碎了四肢骨頭,扔到了亂墳崗等著被野狗活活吃掉。
按照縣衙的做法,是要“以儆效尤”。
……
悅山城的天魔宗組織被摧毀了,但天魔宗的傳承卻流散了出去。大量學會了血獄經的武者四處逃竄,甚至還不只是第一層,前三層全部泄露出去了,可以直接練到淬體后期。
血獄經入門簡單,提升迅速,雖然會極大消耗自身底蘊,很難突破淬體期進入洗髓期。但對于占據絕大多數的低層武者來說,他們出身貧賤,沒有多少家產積蓄,湊不齊調理身體的湯藥和藥浴,根本就沒想著日后能取得多大的成就,急功近利才是他們真正需要的。
只是,血獄經的快速提升需要一種特殊的“血藥”來輔助。也不知道從哪兒流傳出來的說法,血藥需要以人血為主材。這使得很多修行血獄經的武者不顧法度,枉殺無辜以取血,鬧得整個悅山城周邊匪患四起,不得安寧。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股邪佞之風快速擴散,如瘟疫般傳到了整個安寧府,乃至整個西南之地。
在一些犄角旮旯,甚至有天魔宗余孽互相勾結,再建組織,妄圖重立天魔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