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中,她從來都沒有出過宮,聽她說小時候也一直長在繡樓,沒和外面的人有過接觸,就連和家中姐妹的關(guān)系都淡薄的很。
我有些好奇她是從哪里見到這樣一位男子,但她只是望著天上的明月,有些疲倦的閉上眼:“這世上的真情只存在于夢里,到了現(xiàn)實,一切便化為了泡影。無論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不過一場空夢…”
我有些糊涂,卻也有些明白,大概她和我一樣總是活在夢里吧。
送她回宮的頻率多了,我們就常常見到晉意歸,她還記得我喜歡糕點,有時看到我便會塞給我一袋子。
“這個可好吃了,玫瑰花做的,看起來也很精巧,你肯定喜歡!”
既然不用跳掌中舞,我也不必在意自己的身姿,抓過一枚糕點,就狠狠咬下一口,清甜的氣息在齒間彌漫開來。
我吃的滿口生香,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她笑瞇瞇的望著我,又端來一杯茶:“雖然我們都不喜歡喝苦的,但我娘總是和我說,甜的吃多了是要難受的,不如用苦澀的茶香來中和!”
我們聊的多了,他就總是聊到她娘,張口閉口都是母親二字。看的出來,她將母親的話奉為圭臬。
依靠著一起吃糕點的情誼,我們熟悉了許多,由此我也和她聊到了自己喜歡的事,但想了好半天,她都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只是撓著頭傻傻的對我笑:“我不知道我喜歡什么,我爹娘讓我做什么,我就照著做,又何必麻煩呢?”
她是一個遇到任何事都懶得動腦筋的人,她甚至沒有什么情緒上的波動,總是眨巴著天真無邪的眼睛四處轉(zhuǎn)悠,她對宮里所有的人都很友善,但其她人卻并不大喜歡他,覺得她說話總是太過幼稚,又接不下別人的明槍暗箭。
她對于人情世故一無所知,懵懂單純的就如同初生的幼童,但她做事卻很有分寸,都可以保持在禮節(jié)的范疇。不知道為什么,她給我的感覺總像一個瓷娃娃,雖然美好,卻沒有靈魂的瓷娃娃。
她很奇怪我們會有這樣多的愁緒,也很奇怪我們會因為其他人的傷害而心生難過,她對于外界的一切都不在意,只是按照家里的要求學(xué)習(xí)琴棋書畫,等待著得寵的機會。
“若是能得到寵愛當(dāng)然好,若是不能,我也沒有辦法,我什么都不懂,大不了就被家里人討厭,她不過她們肯定會原諒我的!”
她算不上很活潑,畢竟總是要想著家里人是否會滿意,這大概是她生活中唯一的憂愁,但很快就如同風(fēng)一樣消散。
她雖然不爭不搶,卻被陛下翻了好幾次牌子,我好奇的問她侍寢有沒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她只是笑,什么都不說。
按理說我的心里應(yīng)該很平靜,可不知怎的,一想到楚承安,我竟覺得心中有些說不出的難過。他總是和這些女子嬉戲玩鬧,我只能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我知道我不想身處她們之中,可我竟然隱隱有幾分羨慕,羨慕眼前天真純粹的姑娘。
后來聽我問了好幾次,她便有些好奇的對我說:“陛下從來都沒有召幸過你嗎?”
我點了點頭,她只是哦了一聲,沒有別的反應(yīng),我覺得她不懂我心中的想法,她只會覺得我莫名其妙。
可當(dāng)我們一起向皇后問安的時候,她卻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很認(rèn)真的對皇后說:“蘇姐姐想讓皇帝翻牌子,為什么蘇姐姐總是不能侍寢?”
此言一出,整個宮殿內(nèi)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張著嘴,完全沒有想到這句話竟是從她的口中說出。像這樣隱私的事情自然不能拿出來說,就顯得我好像有多么不知廉恥似的,可她竟然問出了這個問題。
她已經(jīng)說了出來,我就沒有辦法補救,這時候我說她是在胡言亂語,一則不合規(guī)矩,二則顯得我忘恩負(fù)義,但我認(rèn)同她的話又顯得我是個不能約束自己的女子,滿腦子都是風(fēng)月之事,而且處處想著與她人爭鋒。
她這一句話更是坐實了我不但是小人,而且是醋意十足的小人。孟知意已經(jīng)有很久都捉不到我的錯處,這回又找到機會,便趁機羞辱我:“喲,沒想到我們蘇姐姐這么急切,還真是…”
她側(cè)眼看我,但故意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用手扇著風(fēng)。
其她姑娘也面面相覷,覺得我實在是個失禮的人。她們都知道晉意歸是個簡單的人,說出這樣的話一定是因為我的教唆,我沒有辦法,只能低著頭,遠(yuǎn)離那些如同針一樣刺人的目光。
孟知意每一句話都在指責(zé)我,我知道反駁沒什么意義,反倒有可能讓她在背后告黑狀,只像縮頭烏龜一樣將頭埋在土里。
皇帝太后都喜歡她,不喜歡我,無論我做什么在她們眼里都是錯的,我從一開始就沒有和她爭斗的資格。
她們都說皇帝很喜歡孟知意,自從第一次見到她,就將她視為自己心中的朱砂痣。在加冠之年,他便向父皇求娶,可是怎知孟知意已經(jīng)有心上人,選擇了逃婚。
逃婚當(dāng)然是大事,一般的女子肯定就此失去名節(jié),可楚成安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心上人叛逃,他只是用盡全力保下她,希望她可以嫁給心上人。
但后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兩個人重歸舊好,孟知意也入了宮,這對眷侶就此續(xù)了前緣。
他說所有女子都是蝴蝶,他都很喜歡,可是蝴蝶總有個排序,有的是心中那抹永遠(yuǎn)無可替代的倩影,也有的不過是用來解悶的玩意或者可以利用的工具,還有的,只是毫無意義的點綴。
若我早知道這段往事,也許當(dāng)初就不會和她針鋒相對,至少會用委婉一點的措辭表示,可若是時間回到當(dāng)日,大概我還是會做出相同的選擇,唯一遺憾的也只有我終究不像她一樣可以留住皇帝的心。
秋愿說的沒有錯,像我這樣的女子永遠(yuǎn)都不可能得到男人的愛和尊重,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么。
回到宮殿的一路上,我都神情落寞,明月對我很擔(dān)心,一直勸解我:“放心,大家很快就會忘了,不會記在心上,你也別怪意歸,她總是好心辦壞事…”
我不怪晉意歸,我知道她沒什么壞心思,陷害我對她沒有好處,她或許真的在替我著想。我只是對明月笑了笑,希望她替我感謝意歸。
我們說著話,沒有注意腳下的路,腳不知道是不是撞到了一塊石頭,我踉蹌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將將站住,卻聽得不遠(yuǎn)處響起一陣慘叫。
我一抬眼就看見孟知意趴在地上,身上沾滿了污泥,就連臉上都被濺了些許泥點子。
看到她摔倒了,我下意識的想去扶,可她卻一把拍開我的手,不斷的用手拍著自己的胸口,一口又一口倒吸著氣,臉上掛滿了淚水。
跟著她的幾個宮女急忙撲上去查看她的傷口,除了手腕處有一道小小的傷,其她地方都沒有傷痕。
所有人都來扶她,可她還是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我蹲下來,想要將她拉起:“地上冷,我擔(dān)心你身子受不住,快起來吧!”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不小心滾落到這里的,我雖然討厭她,但見到她這副凄慘的樣子也有些同情。
她還是沒有起身,又一把拍開了我的手,眼中全是恨意:“你裝什么裝,明明是你推的我,你就這樣恨我嗎?若是我有個損傷,你如何交代?”
又想著陷害我?我想將她拽起來,但她力氣比我大的多,我差點被她拽倒。我沒有辦法,只好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你故意陷害我,還在這里裝可憐?附近沒有人,你是要給誰看?你還能平白無故說我推你不成?你自己走路不小心,就要怪自己,少在這里顛倒黑白!”
說完這句話,我轉(zhuǎn)身就走。
可她卻從地上一躍而起,跪在我面前,不住的磕頭,磕的頭都破了:“妾身沒有指責(zé)溪妃的意思,還望溪妃大人有大量,饒過妾身!”
這又是在玩哪一招?看到她渾身狼狽、額頭鮮血直流的樣子,我擔(dān)心旁人會看到,但周圍沒有任何人,只是她以這副樣子回去還不知道別人會有多少風(fēng)言風(fēng)語。
我急忙讓身旁的人為她上藥,可她一個勁的躲,幸而臨風(fēng)力氣大,將她一把抓住,狠狠的擦拭他額頭的血,又用藥膏涂了厚厚的一層。
“是你自己摔倒的,所有人都看到了,我們小姐沒這么大力氣。你要是敢在外面胡說…”
她一邊說,一邊舉起了碗大的拳頭,懷千急忙將她的拳頭打遠(yuǎn),溫言道:“娘娘,黑燈瞎火的,誰都看不到你沒有證據(jù),若是在背后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落在別人耳朵里,更會覺得你是有心刁難。我們娘娘從來都沒有主動招惹過你,是你一直招惹她,這件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你最好明白這其中的厲害,不要再打我們娘娘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