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至理的皮靴踩在腐敗的樹葉上,混雜著的泥土,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四月份的樹葉就開始凋零了?隊員小李發出疑問,沒人回答他。
空氣彌漫的刺激氣味,趙至理聞著,像發酸的衣物泡在水里。
胡耿揮手示意眾人停下,顯然,這里出現的情況不太對勁。
村莊像死一般寂靜,太安靜了。
“小李,我們之前來過這里沒?”
胡耿四處打探,一只手放在腰間的佩刀上,身子彎曲向下俯身。
“隊長,之前來過一次,還……沒有這么荒涼。”
“會不會是村民都搬走了?”有人問道。
“不可能,仔細看看院落里面,都是散落的家具。哪戶農家會像這樣,連值錢的東西都不要。”
氣氛變得安靜又壓抑,胡耿向后揮手,果斷帶著眾人開始有序地退出去。
狩獵隊的謹慎是在一次次的生死危機中磨練出來的,這里不只有人和獸的戰爭。
所有人面朝村莊的房屋,腳步往后撤退。
戒備著前面的房屋,卻聽見雜亂的腳步聲從身后響起,倒退著后撤的趙至理轉過頭來一看。
之前消失不在的村民們出現,狀態并不太好。
瞪著泛白的眼睛,夾雜著針眼大小的黑點,像捕捉獵物一樣朝他們慢慢摸索過來。
狩獵小隊訓練有素,馬上結成一個戰斗小陣,將趙至理圍在中間。
“什么怪物?!”
依靠本能集結起來的眾人,都被這番景象嚇住,怪手怪腳的人狀生物嘴里開始往外流下涎水。
趙至理手心冒汗,抽出佩刀,站在眾人中間,心里像懸在高空,咚咚地跳動。
“突圍,之后村外回合,原路返回”,胡耿發出命令道。
在場所有人都沒見過這些怪物,不確定是什么實力,顯然硬碰硬不是什么好選擇。
“趙師傅,保重”。
胡耿眼里側頭望了一眼趙至理,眼里頓時閃著淚花,像看一具尸體一樣看著趙至理,做出一副不舍得的模樣。
“往外沖,要是能回去,請大家喝酒吃肉!”
聲震如雷,氣沖九天。
小隊員們叫嚎著四散奔去,趙至理也跟著沖出去,尋了一處包圍疏密的地方。
胡耿抽刀劈砍,一進身,這些泛著白眼,臉色青腫的村民們速度陡然加快。
但在煉體后期的胡耿眼里,除了數量,實質上沒什么威脅。
“皮套子,看著兇,兄弟們不急!”
胡耿一言,眾人心里安定不少。
這邊,趙至理不善刀法,靠著簡單的劈砍左閃右躲。
翻著白眼的村民們,看著一行人先后沖出包圍圈,憤怒地叫囂起來。
暗沉沉的夜色下,從房屋里沖出幾道身著紅袍的人影,身上的鈴鐺不停晃動,村民們捂著頭賣力地嘶吼著。
“慧教徒!”
小隊里有人沖出來后回頭一看,嚇得神魂顛倒,癱軟在地。
流傳于幽州的傳言,慧教徒正是這樣一身紅袍的打扮。
胡耿更是嚇得蒙頭跑路,扔掉綁在身上的各種物件,連身后背著的箭筒都扔掉。
趙至理一聽,也是知道陷入大麻煩,生活在漠北的慧教徒總是偷偷潛入幽州北部,燒殺搶掠。
這次居然深入到幽州的東部地區。
不敢去想幽州北部的邊境出了什么樣的大變故,否則這些慧教分子,怎么可能越過一道道關卡城池,跑到這深山村落。
雖然不知道身后的怪物是什么物種,和村民們有什么關系,可是幾十頭這樣身手敏捷的怪物圍上來,誰也不會繼續站在原地。
趙至理也是趁著夜色逐漸降臨,朝著林蔭深處,慌不擇路。
村民們不知疲憊地追在身后,張牙舞爪的追逐自己。
跑出很遠的距離,趙至理仍有充沛的力氣,腰間好似兩座火爐不斷燃燒。
遠遠聽見村落里響起此起彼伏的慘叫聲,趙至理明白小隊的隊員們狀況不妙。
越跑越遠,哪怕是武者這個時候也應該漸漸虛弱下來,可趙至理還是精力充沛,腰部傳來的一陣溫熱,身體如雨水滋潤,讓他雙腿生風,精確地繞開一顆顆樹木。
一些白眼怪物被扔到身后看不見的地方,一旦失去目標,就呆呆地站在原地徘徊。
有一兩個能追得上的,緊跟在身后,牙齒上下張合,發出磨牙的聲音,樹林里的追逐伴隨著林間落葉被踩得咔咔作響。
迂回婉轉,把身后的怪物逐漸甩脫,回頭看到只剩下兩三只時,趙至理突然站住了。
他不跑了。
白眼怪物們,沖到眼前,手上小臂長的爪子揮過來。
趙至理側身,刀斬,梟首。
依靠拳法帶來強大反應能力,用笨拙的招式完成對其中一只優雅的斬殺。
如法炮制,趙至理繼續變換地形,又是幾個呼吸。
三具村民的尸體倒下,白慘慘的臉龐在夜間的樹林里像布偶娃娃充滿不真實感。
趙至理用刀戳著村民的遺體,捂著口鼻,在“妖獸解剖術”的效果下,把這具尸體的結構摸索得一清二楚,發現其內部與常人并無二樣。
這是大腦已經化為一灘膿水,呈乳白色的狀態。
探查完畢,趙至理見山林寂靜,只覺此地不宜久留。
閃身進入樹林,徹底沒去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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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炎熱已經慢慢浮現,生機盎然的翠綠掩蓋著樹林的恐怖尸體。
此時天色微亮,兩個穿著紅袍的人在一只奇特的黑紫色的昆蟲指引下,來到昨晚趙至理先反殺后研究的地方。
看著被有意裂開的村民,紅袍下的面孔輕輕顫動。
深吸一口氣,說道:“你去收拾干凈,我在附近找一找有沒有什么蹤跡。”
一個紅袍人留在原地,用藥水把已經腐臭的尸體化為不明液體,滲入枯枝覆蓋的土地。
說話的那個借著一顆巨樹的枝干,登上樹頂,俯瞰四周,只有風吹嘩嘩聲的林障,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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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至理沿著來時的必經之路,小心翼翼潛伏前進。
兩側山崖充滿大小不一的洞口,風吹過,像笛子一樣演奏。
突然,半山腰上傳來一陣說話聲,趙至理急忙趴在地上。
顧不得臭蟲在鼻尖游走,屈身朝著石頭后面躲。
說話聲越來越近。
刻意掩飾也藏不住的嗓門,帶著熟悉的滄桑的聲音:“我干了這么些年,差點死在這里,娘的,這一點銀錢也太難賺。”
竟是胡耿,衣冠不整,其中長袍背部幾處更是被抓出裂痕,看見油嫩的皮膚。
幸好沒有傷及身體。
一支完整的小隊,現在只有胡耿三人,其他的不是死在村落里,就是沒了蹤影,估計也是兇多吉少。
“隊長,那這樣回去我們怎么和上面交代?”手下的隊員小李擔憂道。
并肩討生活的兄弟死了也就死了,昨晚三人該哭的該怕的也都經歷過,算是祭奠過他們在天之靈。
但以后的生活還是要想的,眼下這支隊伍算是徹底廢了,還折了上面給他們的一個解剖師。
估計一來二去,胡耿幾人又要為組建新的小隊耗費不少銀錢。
突然,一柄刀從石頭縫后面伸出來,抵在靠石頭休息的胡耿脖子上。
胡耿舉起手,不敢回頭,背著順口溜說道:“大人,僥幸撞破慧教的事,小人也是深感惶恐,如蒙大人不棄,弟子此生愿意為慧教鞍前馬后,赴湯蹈火,再死不辭。”
隊員小李面向著他身后,驚訝地提醒道:“隊長,是趙師傅!”
趙至理把刀一收,冷眼,見胡耿轉過頭來。
“趙師傅,你嚇死我了”,胡耿臉色泛著劫后余生的喜慶感。
“說說,這些怪物都是什么東西?”趙至理刀還握在手中,望著胡耿沉聲問道。
三人還沒來得及回答趙至理的話,不知密林何處,咆哮聲一個接著一個,像雨后春筍冒出來。
劇烈震動的腳步聲四處回蕩。
“趙師傅,先躲起來再說吧……快,那邊有個山洞,咱們先進去躲著。”
胡耿指著上方一個黑漆漆的洞口,敢為人先,主動“漱”地一下貼著地劃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