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的世界有點小
生命的奇妙之處在于無法揣測,不可預知。
“我死了?又活了?還成了神?”
聽到謝子京的疑問,坐在他對面優雅美麗的淺金色小貓,斜睨著明亮的湖綠色眼睛,淡然地揮了揮爪子。
謝子京就忽然以上帝視角,看到了自己的葬禮。
他父母早亡,親戚零落疏遠,這個葬禮是他常駐的小說網站和讀者為他籌辦的,來了上百人,看起來倒也有些莊重悲涼的味道。
“他并沒有卓越的寫作天賦,也缺乏優美細膩的文筆,邏輯思維和布局能力也全不嚴謹。”表情嚴肅的主持人嘆了口氣,繼道說道:
“但無論如何,誰也無法否認他的勤奮與堅韌。在短暫的三十五年的生命中,他創作了幾十本作品、近五千萬字——盡管沒有一本書登上過月票榜前百名,也沒有一本書被付梓出版——但他從未放棄,一直寫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是一位真正的作家,這無庸置疑。”
“最后,讓我們為蟹子精......哦不,是謝子京先生的離去,默哀三秒鐘......“
謝子京,筆名...其實是什么根本無關緊要,反正也沒幾個人記得,取而代之的是憤憤不平的讀者們為他起的綽號:蟹子精。對于這個綽號,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因為他當之無愧,實至名歸。
謝子京的絕大多數作品,都緊隨當時的熱點而創,總會吸引不少讀者。但每到中后期,他便開始展現出內心深處逆反霸道的本質來:凡是讀者看好的CP,他都會毫不留情地拆散;凡是讀者期待的發展與結局,他都會毫不客氣地扼殺。
因此每部作品的后期,書評區都是鋪天蓋地的斥責與批判,而他卻如飲醇酒,陶醉其中,越發不急不徐、悠然自得地完成他那特立獨行、備受爭議的作品。
“所以,我是在過勞死后,因為創造的作品形成了世界,成為創世神來到了這里?”謝子京打量著這間四周銀亮,科技感十足的球形房間,開始欣喜起來。
果然努力是有回報的,不是在今生,就是在后世。真該讓那些整天口誅筆伐自己的黑子們好好看看,就算是只蟹子精,也能成為創世神,不服不行。
淺金色小貓漠然點頭,說道:“既然你明白了,那就開始工作吧。”
“身為創世神,還需要工作?具體要做些什么?”
“當然,是收拾你自己造成的爛攤子。”
小貓撇了撇嘴,謝子京莫名地從他目光中看出了難以言喻的嫌棄味道。
“等等,什么叫做‘爛攤子’?”謝子京心中忽然產生了很不好的預感。
一幅立體圖像憑空出現在屋中,似乎是一個放大的多肉盆栽的其中一簇,只是每一株肉葉的大小形狀和顏色各不相同:有的高大秀美,顏色鮮艷燦爛;有的矮小羸弱,黯淡無光。
“每個肉葉都是一個世界。諾,這里有一個是你的。”淺金色小貓伸出右爪,指點道。
謝子京順著爪尖看去,那一小片區域聚集著十幾個肉葉——對了,是世界——大如蘿卜,小如米粒。
謝子京想起小貓嫌棄的眼神,心中明悟,那兩株光華流轉,大如蘿卜的世界,必然與他無關。
他退而求其次,指著一株拳頭大小、淡紅色的世界試探道:“這個?”
小貓搖了搖頭。
“是這株黃色的?”他又指向一根黃豆大小的世界。
那貓仍然搖頭不語。
謝子京認了命,指向最小的慘白色的米粒般的肉葉頹然道:“那就是這個了。”
小貓仍然搖頭,目光中帶著一絲憐憫。
然后它再度伸出爪子,在那幅圖上點了點,那圖便以米粒為中心,憑空放大了十數倍。
“這是我能放大的極限了。”淺金色小貓的瞳孔變成了豎立狀:“還是有點困難啊。”
它伸出爪子,亮出一根尖尖的爪尖,直直地指向一點:“在這里。”
謝子京瞪大了眼睛,專注地看向爪尖所處的方向,然而一無所獲。
他疑惑地看向小貓,后者無奈地甩了下爪子,一把放大鏡憑空出現在謝子京的面前。
透過放大鏡,謝子京終于看見了,那一簇簇肉葉,都生長在一層瑩白如玉的未知物質上。而就在貓爪所向之處,在那瑩白物質之中,有一顆芝麻大小的凸起物。
謝子京不敢置信地看向小貓。小貓用爪子蒙住眼睛,默默地點了點頭。
“這,也是一個世界,還是我創造的世界?”
不怪謝子京難以接受,放大鏡下的凸起物不僅小到了極致,顏色也是漆黑的,似乎還在不斷向外滲透著一種煙狀物質。與它相鄰的幾個世界,在接近處都沾上了一點淡淡的煙灰色。
“確實,就是你看到的那樣。”小貓說道,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除了極少數的巨著形成的世界,甫一出世便光輝奪目外,其他的大多如同你所見的米粒大小,隨著世界演化慢慢發育長大。”
“但是,若是世界本身的設定不合理,它不但不會發展壯大,反而會逐漸萎縮,直至最終的崩塌。”
“那這個世界?”謝子京似乎已經明白了什么,但還是想要得到明確的回答。
“如你所想的那樣,這個世界已經臨近崩塌。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正在這時,一陣急促的樂音響起,房間正中的三維圖像開始模糊閃爍,很快便變成了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
這位男子身著一件瑩白色的寬袖袍服,面色嚴峻,眉頭緊鎖,冰冷的眼神直直地看向謝子京。他張開嘴,似想要說點什么,影像驟然停頓,倏忽之間便消失了。
“他...“謝子京話未出口,又一陣急促的樂音響起,眼前又冒出了另一個虛擬人形。
這次是個矮胖子。透過極清晰的虛擬圖像,謝子京能看清他漲紅的臉上,每一個毛孔滲出的油光。
這個胖子一看見謝子京,一對被肥肉擠壓的小眼睛便狠狠地向他瞪去,甚至還揚起了又肥又大的右拳,毫不客氣地向他砸下來。
謝子京一驚,立即向后退了一步。就見那拳頭停滯在半空中,稍后就隨著矮胖子的身影一起消散了。
有些刺耳的樂音再度響起。一位知性女子的影像出現在房中。她嘴角緊抿著,眼鏡后的雙眸雖然沒有明顯的惡意,但目光中也隱含著責備。
謝子京看向小貓,只見它正在面前浮出的光屏上快速操作著,爪影在光屏上留下一道流光。
“妥了!改回靜默模式,拒不接收任何通話,拒不添加一切好友!”隨著淺金色小貓的貓爪狠狠地砸下,那位女子憑空消失了,房中也恢復了平靜。
一人一貓互相對視著,謝子京從貓眼中看到了濃重的無奈,還有一絲...鄙夷?
“剛才那三個人,是找我的吧?“謝子京問道,心中已經有了一點猜測。
淺金色小貓輕輕地哼了一聲。
“他們也是創世神?”謝子京繼續試探道。
這次小貓開口了,語速比之前快上了不少:“當然。不過他們和你可不一樣,都是正牌的創世神。第一個發現你并且接入通訊的是容時聲,已經是五級神了;另外兩個也分別是八級和七級神。”
看著謝子京若有所思的樣子,小貓心情好了不少,繼續說道:“著作有一定數量的讀者閱讀、思考與共情,便會形成一個世界。著作的作者死后就會被引導到這里,成為創世神,管理自己的世界。當然,創世神是有等級的,從一到九級不等。”
“你其實還不在這九個等級之內。用三個字概括,就是不入流。”小貓抬起脖子,并不去看謝子京備受打擊的面孔:“如果你能成功找到自己的世界存在的問題,重新修訂規則,讓世界恢復正常運轉與發育,那時才能儕身于創世神之列。”
“所以,如果最終我沒有成功,世界毀滅了,會怎么樣?”謝子京沉默了一會兒,問道。
“世界崩塌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小貓皺起眉頭:“麻煩得遠遠超出你的想像。屆時你自己神魂俱滅一無所知,可是整個分區世界都會受到污染,就是請到了高級神出手清理,代價巨大不說,還有一定的后遺癥...“小貓似乎已經經歷過類似的情況,皺著鼻子絮絮不停地嘮叨著。
“污染是什么?”
“世界毀滅,其間生靈大量的負面情緒不會消散,滲透到其他同類作品分區的世界中,就形成了污染。污染會造成世界的熵增,造成世界的混亂,甚至是毀滅。”
“離得最近的,污染最重?”謝子京若有所思。
“自然,但是只要在分區之內,就算離得遠,也會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小貓說道。
“所以剛才找我的那幾位,大約就是我的世界旁邊那幾個世界的創世神了?”謝子京問道。
“你還不算笨,能猜到這一點。”小貓破天荒抬起頭來,正視謝子京的臉,湖綠色眼睛似乎放出了一線幽光。
然后它就看到,謝子京笑了起來,笑容如春日暖陽,和煦而燦爛。
“發起一個視頻會吧,請剛才幾位一起。”他說道。